怀苍的目光在她脸庞流连稍刻,一字一字念得清晰:“怀有明月,宁覆苍天。”
如此狂妄的话,从一位神仙口中道出,姽宁着实诧异。
天界的神仙不秉持维护苍天的职责,却说出为一轮明月倾覆苍天的狂话,莫不是胆识过人,就是脑瓜有坑。
她接着盘问:“家住何处?几口人?”
“家住天庭,育有一子,还有一匹láng侍,如此。”他如实道。
姽宁心下算了算,奇怪,他既有子,却未言妻?
草团上假睡的希希忍不住问出来:“你少说了一人,你妻呢?”
怀苍却一声长叹,走到右侧的角落,靠着石壁坐了下来。他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又是一声叹息,未再启口。
姽宁和希希面面相觑,瞧他这长吁短叹的愁苦样子,姽宁暗暗猜测:那苦命的孩儿十有八.九没了娘亲。
她瞥了眼那默默靠在角落的人,入洞的月光只照在他云白的靴上,整个身影陷入昏暗,有种被孤寂包裹的凄凉感。
这本与姽宁无关,可她不知脑子抽的什么风,鬼使神差地安慰一句:“节哀顺变。”
正阖目入睡的怀苍突然睁开眼,视线直直定在她脸上。
他一声不吭,就这么紧锁她双眼,目光锐利,似要穿透她眼睛,看一看如今失去记忆的她,究竟是谁。
他闭关两百年,前几日出关后,得知姽宁醒来,却失去记忆,心中惊喜胜过担忧。jiāo代好伏魔宫的事,便迫不及待赶来御空山。
他将飞云催得又快又急,恨不能眨眼就能与她相见。
方才听她开口,阔别六百年的声音,一句句动听地打在耳畔,他险些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
尽管他无法确定姽宁是否会恢复记忆,但他至少可以把握她失忆的时日,与她再次相识。
他想,一切尚可重新开始。
可方才那句‘节哀顺变’,猝然揭开尘封许久的伤疤。
即便是随口之言,听在他耳中,就像是提醒,他的妻子早已不存在,她似乎成了另一个人。
姽宁看不清他神色,又哪里晓得他静如止水的外表下,心绪早已翻滚了几道làngcháo。
她没再开腔,背转身,躺下睡觉。
一句:“她还活着。”冷不丁响在洞内。
姽宁尴尬得没好意思回话,闭上眼睡去。
*
良久,安静的洞内只听见狸猫断断续续的鼾声。
怀苍的注意力全在姽宁身上,直到那浅浅的呼吸声从石壁轻缓地传出,逐渐安抚他纷乱的思绪。
他依然能清晰地忆起两人昔日相拥而眠时,她温热轻柔的气息chuī拂在他胸口,惹得他心脏不安分地扑腾。
片刻后,他抬手捻一道昏睡诀,打在狸猫和希希身上,这才起身,悄然行至结界前。
凝视她熟睡的背影,目光倏尔柔软。他伸手触及结界,掌心缓缓施力,凝聚的力量一道道消散在结界中。
怀苍紧攥拳头,手臂挫败地垂落下来。
倘或qiáng行破除结界,必会触发佛咒,只会令她倍增苦痛,或许还会再次失去意识,也不知几时会苏醒。
若非拿到四面佛大雷鼎,根本救不出她。
“姽宁……”
熟睡中的姽宁恍惚听见一声无奈又哀伤的呼唤,微微皱着眉。
她正陷入梦境,身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
她手握银光锃锃的宝剑,茫然地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
远处金鼓连天不绝于耳,身旁是士兵们的呐喊声、厮杀声,兵器jiāo接的刺耳声。jiāo锋的双方,哪个不是杀气腾腾、舍命拼杀。
有的穿着一身金灿灿的盔甲,是天兵天将。有的面容妖冶,露出jīng怪的本体,是妖族。有的面相凶恶,身形彪悍,是魔族。
还有个别容貌怪异,身形异常高壮,额头上长出弯弯扭扭的妖角,脸上却布满黑色魔纹。
似妖似魔,十分丑陋。
姽宁正晃神,迎面袭来那等怪物,她顾不得琢磨自己为何身处此地,下意识操起长剑,果断劈去。
一剑击中要害,这怪物被她爆裂内丹、劈断心脉,当场毙命。
她并未思索,却知如何应对。剑法娴熟、力道qiáng劲,似乎是反复了上千遍,刻印在记忆深处的下意识动作。
忽闻一声láng嚎,刺破云空。
她循声看向前方半空,只见左上方有一匹巨大的雪láng,它正对着前面领头的魔尊呲牙咧嘴,俨然是战斗状态。
雪láng的旁边伫立一位身着金甲的高大男子,长发束在玉冠内,五官全然展露。但他脸上似罩着雾,一片朦胧,姽宁如何也瞧不清他的模样。
男子忽而扭头朝她这看来,大喊:“姽宁!小心身后!”
她急忙转过身,却已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