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到江熹微手上时,季墨白刚刚离开京城。
江熹微面色凝重地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的,正是季墨白送来的信。季墨白的字她还是认识的,信中说大晋帝已经开始怀疑伯阳侯府了,这让她有些上火。
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若是再坐以待毙,伯阳侯府很可能要被大晋帝盯上了。她捏了捏眉心,思来想去,该如何解决。
大晋帝怀疑伯阳侯府收买人心,意图谋反,那如果伯阳侯府打着的不是伯阳侯府的名义呢?江熹微灵光一闪,便有了法子。
“小姐,侯爷让您去书房。”门外,小厮守在门口,敲了敲门。
江熹微听见,心知是父亲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谁知道在乾州的事情会传到京城来呢?要是被她知道是谁传的流言,她一定把那人的嘴缝上。
她眸底闪过一抹冷光,起身开门。
小厮对上她淡漠的眼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小姐请。”
“不必跟着。”江熹微声音清浅,一身素白衣衫更是将她衬得清新脱俗。
小厮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停在了她的院子里,直到她离开,这才觉得头顶的压力消失殆尽。如今府上愁云惨淡,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就连小姐都如此重视。
这边,江熹微来到书房,伯阳侯正在等她,面前放着的,正是这些日子来,京城所流传的关于伯阳侯府居心不良的传言。
“父亲。”江熹微上前,站在书案前。
伯阳侯叹了口气,道:“坐吧,京城的事你应该知道了,你可有什么看法?”
江熹微顿了顿,道:“女儿认为,皇上既然会怀疑伯阳侯府的忠心。不如我们……”
“我们什么?这样的日子不好吗?”伯阳侯瞪了她一眼,还以为自家女儿是大小姐当腻了,想弄出点什么水花。
江熹微见状,淡淡一笑,一双清明的眼睛里满是调侃,“女儿何时说要换个生活方式了?只是皇上怀疑我们拉拢人心,那我们就在乾州一带,以皇上的名义行好事,如此一来,就能暂时打消皇上的疑虑。”
伯阳侯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欣赏:“还真是我的女儿,能想到如此地步,既然你都想好了,可准备好去办这件事?”
“父亲为何不去?”江熹微瞧着精神劲儿十足的父亲,便明白他这是想偷懒了。
伯阳侯淡淡一笑,江熹微便什么都明白了,谁让他们是亲生父女呢?
“父亲放心,女儿一定将此事办好。”江熹微起身向伯阳侯拜别,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去乾州要带的东西。
当天夜里,江熹微就快马加鞭,赶往乾州。
而季墨白赶到乾州之后,便发现大晋帝派来调查伯阳侯府的不止自己一人,还有一个朝中一向寂寂无名的小官,不过对大晋帝却是忠心耿耿。
他心有余悸,庆幸自己给江熹微留了一封信,让她能提前做好准备,甚至有解决的办法。
也不知道江熹微是否收到了那封信,万一被皇上的人拦下来了怎么办?
季墨白心中思虑颇多,但他现在已经抵达乾州,即便他担心江熹微,也只能希望她收到信后能有所准备。
休整一夜后,季墨白就开始按照大晋帝的要求调查伯阳侯府在乾州一带的消息,他先去了乾州南边。
听说南边长街是大多数穷苦人家居住的地方。
相比于乾州中部和北边的繁华,南边要荒凉的多。街道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百姓们的衣裳也都是打满了补丁,更有小孩子身上的衣裳不合身,风一吹,就冷得小孩直哆嗦。
季墨白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免悲痛。他昨日休整的地方夜夜笙歌,跟此处简直天差地别。他还想着为何乾州一带还需要伯阳侯的救助,没想到穷苦人家都在这里。
“公子,给点吃的吧!”一个面色憔悴,满脸污泥的中年女人趴在地上,声音有气无力,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猫大的孩子,瘦骨嶙峋,瞧着就剩下一口气了。
季墨白拧紧了眉头,立刻让手下人给这个妇人一笔钱,又让人把母子俩送去医馆,为孩子看看。
孩子都瘦成这样了,真的还能平安长大吗?
季墨白心里想着,却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眼皮跳了跳,心知自己此举容易打草惊蛇,索性转身就走,明日再来查。
谁知他原路返回,却发现街头摆上了粥棚,香喷喷的白米粥在几口大锅里,被人时不时地搅动着。
不少穷苦人已经闻见味道,带着老人孩子眼巴巴地赶来了。
“又是这家人啊!”
“可不是,也不知是谁家,如此照顾我们这些吃不上饭的穷苦人,隔三差五为我们施粥,那白粥稠得黏嘴。”
“是啊是啊!一碗粥简直救了我家孩子的命啊!”
一个妇人哭哭啼啼地出声,手上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季墨白顺着声音看过去,那小姑娘穿着宽大的衣裳,脏兮兮的,竹竿儿似的手臂在宽大的袖子中晃荡,唯独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像葡萄一样,瞧着让人心疼。
“请问,这里时常有人来施粥吗?”季墨白凑到一个老人的身边,低声问道。
那位老人见季墨白身穿墨色长袍,眉目英气,方才又亲眼见到他为一对母子施以援手,此时对他的态度就很是不错。
老人解释道:“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救了我这个老头子一条命哦!”
季墨白这才确定,这里并非是一日建起的。他抬眼看去,粥棚简单,勉强为喝粥的人遮蔽风雨,熬粥准备的人侗族有条不紊,即便百姓越来越多,他们也没有半点慌乱,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
“粥好了,大家排好队啊!”
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响起,顿时吸引了季墨白的注意,这是——江熹微。
他抬眼看去,就瞧见江熹微穿着最为简单的衣裳,长发以一根白玉簪挽起,动作麻利地给排队喝粥的人盛粥。
她这是想到办法了?季墨白定定地看着江熹微无暇的侧脸,眼底尽是痴迷。片刻之后,他便回过了神来,悄无声息地隐在人群当中。
只是他身材颀长,衣衫与身边的人分外迥异,江熹微一出来,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她不动声色地为穷人盛粥,一碗接一碗,一大锅的白粥很快就见了底,她手里拿着偌大的勺子,一勺粥便能将那些人的碗装满。
若不是江熹微练过武,一直这样,手腕还受不住。
围在粥棚的人渐渐散开,都坐在街头两边,满足地喝着碗里的白粥,眼神中满是欢喜。
季墨白目光微微一沉,心中暗暗叹息。这些百姓若是没有伯阳侯府的接济,恐怕早就死了。如今皇上却因为此事怀疑伯阳侯府收拢人心,着实有些不妥。
不过这都只是季墨白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话,他不可能说出口的。
他眼神冷冷的,落在人群中一个端着碗,却一直四处打探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身材健硕,又是孤身一人,眼神凌厉,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吃不起饭的人。
应该是皇上派来的另一批人中的一个,此行是来调查伯阳侯府施粥一事的。
他蹲在原地,不动声色。
只见一位老人砸吧砸吧嘴,端着碗便向江熹微走过去,“小姐,我……还能再来一碗吗?”
他怯怯地搓了搓手,下巴的胡子花白,格外凄凉。
江熹微看着眼前的这群穷苦百姓,心中不胜唏嘘,毫不吝啬地给老人添上了一大碗粥,“老人家,您先吃着,若是还不够,这锅里,还剩着一些。”
她没说不够再来,毕竟这里人数众多,若真要一次将所有人的肚子都填得圆鼓鼓的,恐怕要花点心思。
季墨白瞧着江熹微爽朗的笑着,心中又是后悔不已。当初他错把月夫人认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错过了江熹微,人后来又因为太过偏执,让江熹微对他厌恶不已。
如今想要重来,恐怕是不可能了。
他幽幽叹息一声,而众多穷人已经将碗里的白粥喝了个干干净净,也有一些人上前再添了一碗半碗的,喝饱了。
在这初秋之际,天儿已经有些凉了,尤其是晚上,风一吹更是冷得人打颤,更何况这里的人们饥寒交迫,日子更难过。
众人端着碗,在江熹微和季墨白尚未反应过来时,便齐刷刷地跪下了。
“大家,快起来。”江熹微连忙出了粥棚,上前就要扶起一位老人。
老人却老泪纵横地拂开江熹微的手,道:“小姐切莫折煞了我,若不是小姐府上多有照拂,我等早就饿死了。”
闻言,江熹微依旧强势扶起老人,道:“老人家,您这话可就折煞我了,这并非是我或是我府上的功劳,是皇上听闻这里的百姓生活艰难,特意命我等来此处为百姓施粥造福,之前我们建起的简易住所,也都是皇上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