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江熹微便入宫去了。
路上,她遇到了前不久才被她扇了一巴掌的皖月。
皖月现在还是在将军府,本来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以为将军肯定大发雷霆要赶她走的,但是没想到将军却并没有深究,但是这些日子也再没有出现了,就好像从前一样,像是要这样和她隔绝一辈子。
她先是忍了两天,最后主动去见他,但是却被告知将军已经几天都没有回将军府了。
他虽然没有赶她走,但是他却没有回来过,让她想见见不着,想等等不到,想找却又无从找起,这种明明知道他就在不远,却又像是相隔千里永生不得相见的感觉,一日一日折磨着她,真的让人煎熬。
她真的害怕,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真怕以后就算是有满腹辩白,却找不到那个人诉说解释,更怕季墨白认死了自己之前所谓的欢喜,心心念念一辈子心里都装着她。
既然她见不到他,那她只能去找江熹微。
起初她想的是,或许能通过江熹微找到将军,但是当她见到江熹微无知无觉的走在大街上,背脊挺直形容如常时,心中忽然疯狂滋生起恨意。
为什么明明是她扰乱了这一切,却还能如此若无其事,为什么她能得到将军的青眼,还这样漫不经心,为什么她什么都有——她出身那样好,才学那样好,模样也那样好,她承认天之骄女是她,宁王也为她倾倒,但是她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将军!
一双眼透过重重的人群,看向街上那道纤秀的身影,紧接着皖月自己也跟着混入了人流里去,而她的手中却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熙攘的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少有多留的,自然没有人注意到皖月。
她跟在江熹微的身后,直直往那边逼近,一个一个的人被她拨开,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皖月手里的刀露出锋芒来,慢慢抬起。
前面的江熹微忽然停下脚步,她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是许久未见的庄婳,她喊了一声“江小姐”后笑着朝她走来。
但是两人没剩多远的时候,庄婳的视线忽然落在江熹微身后,蓦然一惊,接着快步朝着江熹微跑过去。
同时,后面的皖月也快了脚步朝江熹微靠近。
就在她靠近江熹微的瞬间,庄婳也已经到了近前,直接挡在江熹微身侧。
但是,电光火石的瞬间,江熹微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她一边稳住身形,一边去看庄婳:“怎么了?”
庄婳看着皖月从身边擦过,她袖中的匕首已经不见了,像是藏了起来,接着她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后知后觉的紧张问:“你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没有。”江熹微摇头,接着发觉出庄婳的奇怪,往人群里望了一眼,目光一顿,竟然看到了皖月离开的背影。
“刚才撞我的那个人是她?”
庄婳隐约有些后怕,拉住她的手:“我刚才看到她手里拿着刀。”
“没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江熹微又往人群里看了一眼,皖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以她刚才是想要对自己动手来着?为什么忽然收手?是因为怕在大街上误伤了人得不偿失吗?
瞬间思绪飞转,江熹微把这些纷乱的东西压下,去看庄婳,检查她身上没有伤才放心:“你赶紧回去吧,以后若真遇到她的话记得绕路走。”
怕最怕穷凶极恶的人,也不知道皖月会做出什么来,庄婳刚才的举动让她有些感动,最后不忘叮嘱:“若是遇到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到伯阳侯府和大理寺来找我,若是都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去找我表哥宋大人,你知道他的。”
*
“江大小姐被放出去了?”昭玉宫殿内,钟贵妃看着花几上摆着的一盆迎春花,意兴阑珊。
菱儿把刚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又说:“现在没人再觉得这件是跟江大小姐有关了,何况宁王殿下在那边镇着,有多少人敢说她的闲话。”
“王爷总是这样护着她。”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无波无澜的,但是好像又藏着什么深意一样,菱儿却是读不透的。
江熹微到皇宫之后先去看了钟贵妃,毕竟之前贵妃中毒之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也没来得及问问她的情况。
除了关心她的身体外,江熹微当然也顺便问了最近皇宫发生的这些事,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些有用的线索,但是最后并没有如愿。
告辞之后她去了明欣出事的那个废院,除了那天明欣死的时候惊动了不少人过来,现在这里又恢复了荒芜,大白天也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明明是早春,却满院子的惨败萧索。
今天明欣是从院子里面的一口井里打出来的,江熹微站在井边往下面看,深井死寂,倒影着她。
一只桶扔了进去,打碎了一片平静,溅起水花,接着江熹微就从里面拎出了一桶水,她看了看,水质清透,又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那说明明欣确实是被淹死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而且她在水里泡的世间不会太长。
从废院出来之后,江熹微又遇到了淑妃。
本来现在她就在怀疑淑妃,而且之前她和贤王的事,也让江熹微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还在一直查着,虽然淑妃因为有了防备,所以她不曾查到更多的东西,但是两人现在都各自是心照不宣,互相明白的。
所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见面的话,应该都是形同陌路一样,谁都当做不认识对方,也免得面对面虚与委蛇累得慌。
所以淑妃叫住她的时候,江熹微有些诧异。
“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江小姐这次入宫应该是为了帮钟贵妃查下毒的凶手吧。”她笑着指了指江熹微背后的哪条路,“江小姐从边来,应该是去过了明欣投井的那个废院看过了,可有发现什么?”
因为怀疑下毒的事情跟淑妃有关,所以现在她主动对自己说这些话,倒是有些像是有恃无恐的挑衅。
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证据,不能拿她怎样,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淑妃永远都是娇艳的,她这个人单单是往那边一站便是一段独有的风情,不做作,自由韵味,好像满园春色都显得有些俗气了,没有什么能艳得过她。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吊着眼,像是永远高高在上,或许很多人被她这样看着,都要自惭形秽或者心生怯意,但是江小姐却直视着她,微微一笑,笑得十分的漂亮。
“这个,似乎不大关淑妃娘娘的事,不过若是娘娘有什么线索要提供,或者知道真凶是谁的话,那臣女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淑妃娇娇一笑,便是十二分的妖媚:“本宫不是要来跟你吵架的,你也别想那么多,说话不必这样带刺,这里也没有别人,本宫就问你一句,你调查这件案子,是否也有几分要帮钟贵妃出气的意思,你是否觉得我心思歹毒,如她这般心善和气的人被人算计,你心中为她不平,是否如此?”
这些话本就毫无意义,江熹微也不知道她现在安的是什么心思,所以她没有回答一句,只摇头可惜道:“本宫看江小姐是个聪明的人,可惜这回啊,到底是错付了。”
“你不知道,人是不能太善良的,否则自己寸步难行,还会被人暗地里捅刀子。”
她的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指,慢慢点在身侧一朵白花的娇嫩花瓣上,指尖艳丽的蔻丹让人觉得像是秾春的一抹残红。
“你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一颗善良的心,你太善良太心软了,有时候误入歧途还不自知,你就没有想过,你要帮的人或许道貌岸然,或许表里不一。”
她言语轻慢带着几许似是而非的味道,总让人觉得居心不良,像是刻意说出这些话来,知道没人会信,所以带着一种戏弄的心思,让人觉得自己在被看轻,很不舒服。
江熹微知道她这些话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等她说完了,也说了一句:“淑妃娘娘其实没必要和我说这些,你明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说这些你就能把自己摆在高处吗?不是的。”
因为在所有人面前,她从不低头。
淑妃点头,似乎在赞同她的话,也不恼怒,随手折下了指尖的花枝,雪白的花朵被她把玩在手中。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顿了顿,“哦,对了,听说前段时间你经常入宫给她弹琴对吗?”
她似乎要说出什么很大的秘密,让人觉得她接下来的话不会简单,但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停了下来不说了,把食指放在艳丽的红唇前竖着,无声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眼尾挑出一个轻笑的弧度。
“不可说了。”
“接下来的事,就要江大小姐自己去找答案了。”
淑妃的话之后好像一直萦绕在江熹微的耳边,她忘不掉她最后那个藏着深意的笑,也清晰的记得她说过每句话。
到底真的是无心戏弄,还是在暗示什么,亦或者目的就是扰她心神,如现在这样。
时间还早,她没有急着离开皇宫,看着一片平静的水波,心中思绪纷繁,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她看了一会才记起这里是上次她送云连心落水的地方。
竟然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一边想着,江熹微一边往亭子里走,背影清清淡淡安安静静的,有些遥远。
她临水站在亭内,许久都没有再动,也没有看到岸边一处假山后,一道挺拔的身影身着甲胄、腰佩宝剑,静静矗立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