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寒风凛冽,细雨绵绵。
江熹微坐在窗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书,对着跳动的烛火安静的看着。
吱呀一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便有风趁着门开呼呼的吹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徐延亭瞧着她腿上放了个汤婆子,便上前把人搂入怀中,道:“怎么还不睡?窗户边有风,吹了会头疼。”
说着,他长手一伸,就把窗户关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他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脖颈处,不由得有些痒痒。
“别闹,让我看完剩下的故事。”
她忍着笑,翻了一页。
“什么故事?”徐延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就落在她没看完的故事上。
江熹微幽幽叹息一声,道:“也不是什么稀奇故事,就是民间杂谈。”
徐延亭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片阴影投在她的头顶上,看书的光线便暗了不少。
她微微叹息,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手中一空,书就被徐延亭给抽走了。
“你这是做什么?”她无奈地抬起头,对上徐延亭的双眸。
徐延亭轻轻抿着唇,双手搂着她的腰,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委屈,“你去见他,都不告诉我。”
这委屈巴巴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冷漠的宁王殿下。
她心中暗暗好笑,却也明白此事多少会让徐延亭吃醋。
转身回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是,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以后不会这样了。”
徐延亭并非真的要跟她计较去见徐羲白的事,只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她撒个娇。
这样的他,她早已习以为常。
索性就顺着他的意,继续说下去。
徐延亭见她这态度,心中甚是满意,搂着她就不想放手。
她身上没有那些贵女身上浓浓的脂粉味,而是淡淡的药草香,闻着沁人心脾,心情舒畅。
江熹微也任由他抱着,两人相拥许久……
因为白尚书进宫向大晋帝告状,说江熹微与楚王之间不清不楚一事,不少人都听说了江熹微才是背后交出徐羲白所有罪证的人,便各自有了心思。
外头有人传得风言风语,江熹微也没放在心上,倒是竹青听说了这些消息,愤愤不平地为江熹微抱怨。
“那些人怎么能怀疑王妃呢,王妃多好的人,要不是王妃的证据,说不定大晋真的会有动荡呢!”
“竹青!”
江熹微尚未开口,一旁的清月就出声打断了竹青接下来的话。
竹青被她突然凌厉的语气吓得身体一哆嗦,险些没有端稳手中的茶。
“我……我……说的不对吗?”她低着头,心中甚是忐忑。
她们王妃这么好,那些人还说王妃跟楚王之间不清不楚,眼睛真是瞎了。
可清月刚才凌厉的视线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江熹微见状,递给清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看向竹青,道:“竹青,你觉得在我的身边怎么样?”
“很好啊,比起奴婢从前听说的那些主子好太多了,王妃您脾气好,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好。”
竹青虽然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闻言,江熹微淡淡一笑,道:“你日日在我身边守着,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可别人却不知道。”
竹青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就听她又说道:“京城的风言风语是因为那些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事关重大,皇上和王爷心里都是明白的,只要他们明白,不威胁到我的安全,那就没什么要紧的。”
竹青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一旁的清月见她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疑惑,心中颇有几分无奈。
她看似明白了王妃的话,却没理解到王妃要提醒她的意思。
“王妃是想说,京城的风言风语对她而言不痛不痒,因为王妃有皇上和王爷,但我们身为王府的丫鬟,即便王妃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在我们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也不一定能保住我们的命。”
清月眸色淡然,面上也毫无波澜。
江熹微面露笑意,赞赏地看向清月,道:“清月说的不错。”
“竹青,你可知你方才随意说的一番话被传出去,就能让有心人有机可乘?届时即便我和王爷都想保你平安,都不一定可以。”
这话一出,竹青心中大骇。
她不过是说几句真话罢了,也要被人威胁性命吗?
她端着茶水的手微微颤抖着,一道冷意从脚底直冲大脑,不免有些昏沉。
见状,江熹微暗暗叹息。
她知道竹青的为人,竹青脾气温和,也很老实,就是性子有些单纯了,时间久了,她就发现这丫头想事情太过简单,容易被人利用。
好在宁王府没什么莺莺燕燕,否则竹青说不定就是那些人下手的对象。
如今这样,也只能让竹青自己慢慢领会。
而听完江熹微和清月的一番话,竹青心中陡然一惊,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莽撞了,若是被人利用,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拖累了主子。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扑通跪地,声音打颤地说道:“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王妃带来祸事。”
见竹青反应这么快,江熹微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竹青可以单纯,但绝不能太蠢,太蠢的人如何去教都是个蠢的。
她没想让身边的丫鬟做些什么,但好歹不能让人利用了。
竹青既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她也就安心了。
“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先下去吧。”她摆摆手,捧起手中的书安静地看着。
徐羲白被打入大牢之后,她就少了许多事情,只是徐羲白最后跟她说的那句话,还是让她想不明白。
到底,还有什么呢?
她蹙起眉头,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坐了约莫一个时辰,书也没有翻一页。
吱呀一声,徐延亭推门而进,脱下了身上的披风,道:“明日就是他行刑的日子了,你要去看看吗?”
徐延亭坐在她的身边,征求她的意思。
她面色不改,波澜不惊地说道:“去看看吧,如今京城传我与他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去看看,总能说明些什么。”
语调里不掺半点不喜,好似她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徐延亭也以为有道理,点了点头,说:“好。”
翌日清晨,晨光洒满整个院子,在湿润的地面上铺了一层金黄的阴影。
感受到阳光带来的温暖,江熹微放下了清月准备的汤婆子,挑了一件颜色素净的衣裳。
早饭过后,徐延亭陪着她一同看了一会书,这才一同乘上马车,往城西菜市口去。
那里,就是徐羲白今日行刑的地方。
斩首示众。
江熹微面色淡然,心中却有几分感慨。
当初她认识的那个徐羲白本是一个温润漂亮的人,却没想到他背后是那般的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是不把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如今事已至此,不知他可曾后悔。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城西菜市口的不远处。
徐延亭扶着她下了马车,走入人群之中。
因为徐羲白有叛国之罪,不少百姓都前来看徐羲白斩首示众,还有不少人都说他活该,当初装的好看,没想到心里竟然是那种黑心人。
对于百姓的斥骂声,江熹微与徐延亭充耳不闻,站在人群中看向跪在中间的,身穿囚衣的徐羲白。
没有了当初楚王身份的加持,也没有锦服的装扮,徐羲白在大牢中的日子甚是艰难,被磋磨了这么些天,跪在那里,即便有些狼狈,也还是淡漠的,丝毫不把死亡放在眼里。
这到底是他看透了生死,还是他根本不会死?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因为担心徐羲白还会有其他动作,徐延亭在菜市口周围安排了不少人,以免徐羲白被劫。
然而,她仔细打量了人群中每一个老百姓的脸,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直直地看着徐羲白,眼神中充满疑惑。
徐羲白,你说的还有一个,到底是什么?
跪在中间面无表情的徐羲白好像察觉到了她灼热的视线,微微抬起头,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还是来了。
临死前还能见她一面,也不枉此生了。
他淡然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江熹微面色不改,对上他的视线,想要上前追问他口中的“还有一个”到底是什么。
可理智告诉她,他不会说的。
“时辰到!”监斩官看了看天色,抬高音量喊道,“行刑!”
江熹微心情有些复杂,对上徐羲白淡漠的视线。
他微微张开嘴,笑着,无声地说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太阳穴跳了跳,在刀落下的前一刻,他还用胡语说了一句。
刹那间,她感觉腰间的大手微微用力,眼前被人遮住,一片黑暗。
徐羲白就这样死了,她想,他说的还有一个,会不会已经胎死腹中了?
“王妃,我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