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后悔。”徐延亭也忍不住低笑一声,顺势说,“当初我就该答应煮饭,说不定现在三年抱俩了。”
选择当作没听到,江熹微不与他计较这件事,而是说:“王爷看来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也想要我的命。”
“本王说不准。”他清楚江熹微有很多过去他并不知道,所以要说出什么来,其实十分片面,但还是说了,“我看这里其实还有不少胡商,也不知道干什么勾当的,反正沾上这里估计也没什么好事,你上回帮皇上治病的事在全京城出了名,对胡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一种可能。”
直接开价这次就没有竞标的机会了,所以人群虽然热闹但是没人喊价,这样的情况一般需要买主直接点人或者有意向的打擂,最后赢的人可以接下这个任务。
另外,两人跟旁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暗坊还有个规矩,若是有多人同时买一人命时,出价更高放榜者的要求生效,则之前低价者无效,除非他能拿出更高的价钱另外再起一榜。
但一般是没人会这么做的——除了某些性格偏执古怪的,毕竟都是要杀人,别人出钱去杀了也是杀,自己反倒轻松。
而且这次五万两黄金,真不是那么好加上去的。
五楼的那位贵人也明显没有再加钱的意思,甚至直接让人收了锣,明显是退出了,倒是十分的干脆。
江熹微盯着他离开栏杆往屋内走的苍老身影,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巴不得有人能替他出钱买她的命,现在这样的情况说不定最得意的就是他了。
思量间五楼的人已经不见了,一楼摆起了擂台打开,下面的人跟看杂耍似的,不少人看得津津有味。
三楼有不少人竟然深藏不露,一个一个藏龙卧虎直接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到擂台,几招之内定乾坤,一看就知道绝非等闲之辈。
想必若非是这五万两黄金太诱人了,这些在三楼享受的人是绝对不肯出手的。
而三楼栏杆边那个颀长清瘦的黑色身影始终默默,小半张露出的脸雪白优美,就这样看着台下打擂。
一直打到最后群情激昂,喝彩不断,江熹微和徐延亭在远处看了许久,就看他们选妃似的选杀手。
最后站在擂台上的是一个魁梧得抵两个青年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凶神恶煞的样子——面具完全镇压不住他的凶相。
“还有谁?”擂台外面已经倒了一圈人,大汉站在台上声如洪钟,台下看客莫不以为局面已定,但就在他打算鸣锣收官的时候,四楼忽然飞身而下一道灰色身影,转眼已到眼前。
他只是三招而已,就把台上的甩下抬去,姿态轻巧,看到这里的徐延亭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人……其他人跟他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
若真的是他的话,有些难缠。
“王爷也看出来了,这个人应该不简单。”江熹微注意到那人身上确实挂着四楼的玉牌,倒是没那么在意别的,“没想到暗坊还真的有高手。”
最后台上只站着那个灰衣人,没人再敢上去,他鸣锣之后对三楼的黑袍人说:“我可以帮你杀人,时间地点死法任何条件都能做到,但我不要黄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三楼的黑袍人终于开口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见阁下身上带着的七香琉璃珀串珠不错,不知阁下是否肯相让。”
他如此一说,江熹微就忽然想起刚才撞到那个黑袍人,他身上那股清淡的香味,就是七香琉璃珀的味道。
七香琉璃珀可入药治许多疑难病症,常佩在身边还能周身萦香百虫不近,江熹微曾见过,这算是珍贵的宝物了,何况还是一串。
这条件其实和五万两黄金差不到哪去,而且珠子有价无市,有钱也不一定真能买到,果然出来混谁也不肯吃亏的。
擂台上的人说完之后,三楼的黑袍人并没有马上答复,而是慢慢抬起手来搭在栏杆上,宽大的袖袍下可以看到,皓白如玉的手腕上正是一串浅碧色的琉璃珀。
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一会,才把串珠取下来,勾在手指上,就像是霜白的指尖沾着最干净的晨露。
“可以。”他说,“不过这东西得你完成任务之后,我才能给你。”
他对三楼栏杆边的一个守卫说了两句话,又给了他几张银票,守卫往楼内去了,没多久出来一个靛色衣裳的中年人,是里面的管事,他用托盘捧来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黑袍人把盒子打开,将琉璃珀装在里面之后再关好,就这样从三楼掷到了擂台上,灰衣人接住,就听黑袍人说:“这个盒子轻易打不开,若要强行打开,那里面东西也会毁了。”
“记住你的任务,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时间地点和死法,会到这里来通知你,到时候,”顿了顿,他从托盘里取出一只玉指环,“你若完成了,这只可以打开盒子的玉指环就会给你。”
玉指环恰巧跟琉璃珀是同样的浅碧色,在雪白指尖上生出一点莹润感,而后就被他慢慢套在了自己左手纤长的中指上。
“听清楚了?”双手随意搭在栏杆上,那一枚玉指环点缀得格外好看,他弧度秀美的下颚微微抬着,似乎惯于居高临下。
灰衣人应下,把盒子往怀里一塞,飞身又重新回到了四楼去。
擂台散了。
一楼的人很快又开始恢复状态开始摇色子豪赌,门边的角落里,江熹微对身边的人开口:“怎么办,有人要杀我。”
“本王让人提前把这里端了,他们就没机会继续交易了。”徐延亭认真答题。
“哦。”这里端了还查什么案,而且这里的秘密还没搞清呢,“还是等等吧,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而且下次暗坊再开是下月初四了,时间还长。”
“那个黑袍人有点可疑。”徐延亭的目光却不知何时又落到三楼去了,“他能喊出五万两黄金的高价,又能随手拿出那么名贵的珠子,想必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而且光看他这个人,就给人一种不简单的诡秘感,江熹微在心里补充,而后提议:“不如我们去跟踪看看,也许能发现什么。”
“算了。”他却摇头,“他到这里来,明知这么多人肯定谨慎,而且我观他武功也不低,没那么好跟。”
于是江熹微也只好打消了这个想法,再去看三楼已经不见了那道人影,之后两人没有再分开,听到其他人说后面还有表演,两人就在一楼等着。
“看那。”一张人声鼎沸的赌桌后,江熹微跟徐延亭指了指一个方向,他看过去,就见吴仁喜正站在一把椅子上色子摇得昏天黑地。
“嗜赌成性。”他四字评价,又跟江熹微说,“大小姐,以后别再给他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又听出了两分吃飞醋的感觉,但是她真的很想说没必要,完全没必要,他实在不必跟吴仁喜那样人的计较这些,这是在拉低他宁王殿下的身价。
又在下面赌场等了半个时辰,江熹微无聊地跟徐延亭闲扯:“王爷擅赌吗?”
“朝廷官员不能涉赌,涉赌易贪。”
“反正我不是朝廷官员,那我去赌两把看看。”光站着看真没什么意思,她虽然不擅这些,但是看了这么久也差不多懂了他们的规矩。
说着江熹微就要上阵,但还没挤进去就被徐延亭拉住:“大小姐,看那边。”
“嗯?”顺着徐延亭指着的方向,她定睛一看竟然看到了之前那个黑袍人。
他没有在任何一张赌桌停留,就这样走过,从左侧进了里面的房间——这些房间不一定都是用来干那些事的,只有最里面的才是,而外面的一排房间都是相通的,里面也设有赌桌。
而后江熹微又看到他从右边出来。
徐延亭说:“我怀疑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怎么说?”江熹微奇了,他那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来啊。
“他在这里走了三圈,每回都是一边进一边出。”徐延亭慢条斯理的总结,“这样绕圈子,感觉跟不认识路一样。”
“他不会……路痴吧。”说出来江熹微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大可能,但很快他又看到那道身影右边进去,左边出来,如此又是一圈。
这都能绕?不用再怀疑,江熹微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打量对方。
就见那人站在原地许久,像是在沉思一样,即便是带着面具遮着表情,但她能看清他眼底淡淡的烦躁,好像在为这楼建得如此复杂而郁闷。
而后就见他干脆直接飞身上了三楼,至此神情似乎终于松了一点,而后往楼内去了。
“他大概在找上去的路。”江熹微算是看明白了,跟徐延亭指了指背后的方向,“好像是那边才有楼梯对吧。”
“王妃好聪明。”说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之后他们没有再见到那个黑袍人,因为没多久暗坊所谓的表演就开始了。
今晚要演的是抛绣球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