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花瓣上的磷粉

  院子里和柴房那边的火都已经扑灭了,这边屋里刚刚救出来一个人,说是两炷香前进去在里面打扫,没想到忽然就着火了,于是就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万幸灭火及时他没有受伤。

  “楚王殿下,令堂的牌位还好吗?”这院子里面最重要的,应该就是那座牌位了,它对徐羲白很重要,烧了应该会让他难受。

  “万幸,无碍。”

  而后江熹微去寻了徐延亭,得知他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之后她并没有急着离开,就决定自己留下来看看。

  贺良昭的死她还是觉得太奇怪了,虽然是他自己主动冲入火海的,但是那火太奇怪了,还有今夜楚王府这两处到底为什么走水?

  因为今晚的火,楚王府里有些狼藉,所有人都是惊魂甫定,没有人注意到暗处一道两道黑色的身影,一站一半跪。

  遮着大半张脸的黑袍人身形很修长,一身沉闷的黑衣裹出清癯的风骨,但他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哑:“碍事的人没了,你去把他那边生下的事处理一下,尤其是之前我让你送过去的那封信,他肯定还留着,毁了。”

  大理寺的人应该快来了,江熹微一边往门外看了看,一边走到庭中已经用白布遮掩的焦黑尸首。

  因为不少人在这边收拾院子,所以院内点着很多的烛火,加之今晚十五,明月清辉撒下,所以倒也不是那么难视物。

  江熹微就蹲在尸首面前,有明显皮肉烧焦的味道味道还未散尽,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一个鲜活的人,转眼就成了这样。

  掀开白布,面目全非的尸首让人不认细看,无法想象这个才十八的少年之前如何风流俊秀。

  江熹微一点点细看,发现他的衣襟里藏着一枚花瓣,因为被衣裳挡着,所以还保持着原来鲜艳的色泽,浅淡的粉色。

  江熹微把花瓣放到鼻尖嗅了嗅,而后双目抬起,似乎有所猜测。

  她把花瓣用帕子包好,细细放在身上,转身往院子外走,正好与大理寺来的宋正仪擦肩而过,她喊了一声,对他说:“事情可能有些内情,尸首要好好保管。”

  而后再没有耽搁时间,就这样出了宁王府。

  巷子外面的御驾早已离开,这里变得冷清,江熹微一步一步走在青石板上,脑中细细分辨自己的猜想。

  不知不觉就到了热闹的街市,站在这里,能看到昌盛街一路繁华,街上依旧热闹不减,江熹微择了一条道——之前游街御驾走过的那条早就规划好的路。

  因为这里之前开了御道,所以现在到这边沾光的人特别多,江熹微一个人与人群的欢声笑语隔开,她看到地上有很多花瓣,绵延着,这一路都是。

  耳边有女子娇声笑语,她抬头,一眼斑斓,许多高阁牌楼上牵着彩灯,有漂亮的女子提着竹篮含笑往下面洒花瓣,像是画卷一般。

  旁边就是一处高楼,江熹微提着裙摆沿着楼梯而上,看到上面的女子依旧是在往楼下洒花瓣。

  她站在她们的位置,低头看到下面人来人往,想象着当时的情况。

  高楼上笑语如歌,洒落的繁花似锦,上元这日撒花瓣走花道,寓意一路繁花,很多人所愿意沾这一份祝福,这一整条街都是的高楼上都有花撒下,所以一路都是繁花。

  或许贺良昭就像所有人一样,跟着游街的御驾走,随着人群往前。

  他的视线一直都在御驾上,身边的人很挤,他跟着人流从一座楼前走过,上面的女子撒下花来。

  纷纷扬扬的花瓣雨落了满肩,他下意识抬袖一挡,而后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但是没有在意,就这样跟着人群继续走。

  他不知道,在某个一瞬间,会要他命的磷粉就夹杂在漂亮的花瓣里,不经意落了他一身。

  这么多高楼,当时他是在哪一座楼下,接了满身把他拉入地狱的一捧繁花?

  或许那个撒花的姑娘还对抬头的少年笑过。

  在楚王府收拾完残局,季墨白很晚才回到将军府,但府里的灯火都还燃着。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当先看到榻上放着的一张皮毛所制的披风,今日忽然有了兴致去细看。

  灰色的的狼的皮毛,很厚实,冬日御寒很不错,这是皖月亲手缝的,但是却是四年前在大漠的时候,云连熙所杀的狼。

  皖月说,云连熙离开的时候把东西交给了她,作为继续照顾他报酬,而她就用这个骗了他。

  时间很快,已经过了四年了,现在他还记得那年大漠里他陷入绝境,她出现时那一道轻盈的笑声。

  后面她杀狼取血与他对饮,恣意而胆大,他没有怀疑冒充她的皖月,是因为皖月是胡人,如此随意开朗很正常,况且她长居胡地,应该是熟悉大漠的,虽然她是女子但杀狼有所熟悉的方法,后面他问的时候皖月也确实这样告诉他。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一切很完美,没有漏洞,可是事实就是他被云连熙骗了。

  她可以骗他一次,但这一次绝对不行。

  次日,大理寺。

  “已经调查清楚了,楚王府忽然着火是因为有人在那附近放烟花,那烟花也不知道哪买的,立面很多不合格,火星子一落下就把柴房燃起了。”

  江熹微刚到大理寺,徐延亭就把调查的卷宗给她,自己后腰靠着长案。

  “谁放的烟火?”江熹微一边翻看卷宗,一边问。

  “一个普通百姓,住那边不远,看那又块空地就去放了,还跟本王说以前年年都在那边放,可那里分明是禁止放烟火鞭炮的地方。”一边说,徐延亭一边摇头,“看来是京兆尹和巡城护卫管得太松了。”

  江熹微瞥了他一眼:“人抓了吧?”

  “已经在大牢了,王府都敢烧,还闹出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都该抓的。”

  “后面的那个院子是怎么烧起来的,它离柴房可有些远。”江熹微问的是那个供牌位的院子。

  “是里面的烛台不小心倒了,当时所有人都忙着在后面救火,没人注意到那边,里面只有一个小厮在打扫,一时也没注意到外间的情况,就这样燃起来了。”

  他这样一说,江熹微忽然想起昨天看到那个小厮,除了身上有点小擦伤之外其余是没什么伤的,可见当时火势并不大。

  而且他当时没有呼救,就躲在最里面,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所以贺良昭那样义无反顾的冲进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关于贺大人的事,”说起贺良昭,徐延亭明显要沉重很多,“我怀疑……”

  “我知道。”江熹微轻轻打断他,然后将昨晚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告知,还把那一枚花瓣拿出来:“这个上面沾有磷粉。”

  “现在我想不通的是,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他,而他当初半夜潜入大理寺那次,又是为什么。”

  “若说是为了调查胡大人的案子,为什么要偷偷的?是他有别的什么目的,还是不相信大理寺?”

  徐延亭与她所想相同,点点头:“我也已经让人去贺良昭府上查看了,但没什么线索。”

  “他的死明显是有人故意设计,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要怀疑是有人故意在暗中动手脚了。”

  从大理寺离开之后,江熹微和徐延亭一起入宫去看了徐元晗。

  她今晨刚醒来,似乎还有些恍惚,不肯相信昨夜的事实,就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皇后坐在床边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小晗。”徐延亭带着江熹微走到床边,床上的徐元晗听到他的声音,许久才慢慢抬起眼。

  “没事了,你不要多想,好好喝药养身体,要听话。”对于徐元晗这个唯一的妹妹,徐延亭当然是不忍的,可是再如何不忍,除了安慰也别无他法。

  “公主手里拿的是什么?”江熹微注意到她手中一直攥着什么东西。

  “**姐。”于是徐元晗又哭了,她把手中的骰子拿出来,“良昭哥哥他那么好,为什么会这样。”

  江熹微也一时默然,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发顶,轻轻说:“没事的。”

  言语十分苍白无力,痛失所爱的心情不是谁都会懂,谁劝都没有用,需要她自己看开了走出来。

  陪了公主许久,皇后让人给她炖了补身体的药膳,现下便离开了亲自去看,屋内只剩下三人。

  徐元晗默默流泪不肯说话,两人在屋内陪了一会,十分无奈的起身离开。

  “公主的事,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从屋内出来,两人并肩站在廊下,年后第十六天,外面依旧是萧瑟的冷意,满满都是仄人多肃杀。

  “真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虽才短短几月,但我看得出她的认真与用心。”他了解徐元晗,她虽然寻常天真好看透,但是骨子里也是有些倔脾气的。

  他这话的意思,江熹微懂了,徐元晗认定了贺良昭,要真的走出来应该要很久的时间。

  “贺大人的事若能查清楚的话,或许能让公主早点解开心结。”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还有许多事情了无头绪,他的事情也不知道能查到几分,我想,或许和之前的几件案子也都有联系。”其实有时候他都有些怀疑,那些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手段把一切事情搞得迷雾重重。

  像是在织一张巨大的网。但是假象越多,暴露的机会就越大。

  江熹微亦是一叹气:“若非如此,我也想不出其他的答案来了。”

  两人在廊下一番对话,本来是惆怅案子的事情,却没有发现身后的屋内徐元晗就站在紧闭的门内。

  她靠在门边,将外面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一边攥紧了手中的骰子,一边默默流泪,原来良昭哥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他明明不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