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拒绝娶江大小姐

  正在江熹微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紧接着伯阳侯就出现。

  他看着江熹微面前胡乱放着的一堆画像,又看看江熹微,此刻江熹微是一身洒金素纱烟罗裙,云髻上只简单的几支珠钗,再除去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身上更无点缀,这打扮十分规矩,倒把娇艳的人衬得几分端庄,真真挑不出一丝毛病。

  伯阳侯审视一样又看了一会,江熹微也看着他,不解:“怎么了,女儿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伯阳侯笑道,“倒是有些不像寻常的你了。”

  “我做云连熙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的吗。”江熹微故意端着驾子一样坐正,下一刻又歪倒,半倚在座位上不羁得很,“不过就是太累了。”

  伯阳侯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像是在思忖什么一样,过了一会才说:“等到了京城,这样的话便得收敛了,免得给丞相府惹麻烦。”

  江熹微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断然不敢轻易让人知晓自己曾是云连熙的事,毕竟一个是位极人臣的丞相府的大小姐,一个是富甲一方的伯阳侯府嫡小姐,牵扯两家,偏伯阳侯家里还沾着太后的亲,这两家若是真的有什么大的联系,皇上第一个就要怀疑他们图谋不纯。

  帝王生性多疑,大晋帝又非太后所出,因此对伯阳侯府一直都有防范,即便之前十多年里伯阳侯一直在崇州他亦是未曾放心过,现在伯阳侯门庭愈兴,帝王自然更多忌惮,因此才有了这次借着太后思念亲人之名召回的事。

  远在鞭长莫及的地方,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

  灵动的双眸也微微沉凝,下一刻又是再弯起,又是一张含笑的脸:“这些年伯阳侯府无意朝堂,早跟官场权势断了,我们不过行商而已,皇上应也不会太为难。”

  伯阳侯也点点头,下一刻随手指了指面前案上铺着的一堆画像,问:“那你老实告诉爹,之前你为了担过族内东部的生意,答应一月内筹到一万两黄金和帮铺子完成销量的事,真的处理干净了?”

  他看着江熹微,好像不许她撒谎一样:“你那一万两黄金又是怎么弄来的?”

  慢慢把画像一张一张整理好,江熹微的动作很慢,好像有什么无法启齿的事情需要借着这个动作酝酿,伯阳侯狐疑地看着她,好一会江熹微一边抚着画像,一边沉重地吐出两个字:“卖身。”

  “???!!!”伯阳侯慢慢瞪大了眼,上下打量江熹微之后欲言又止,好一会才组织好语言,“其实……你应该是出去骗人了吧?”

  “要不然为什么有人高价悬赏找你。”又笃定道,“肯定出卖色相了是不是。”

  江熹微:“……”还真是。

  可是为什么您一脸“谁又被坑了”的表情?

  但是她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继续作伤心痛苦状,微微扶额道:“女儿为了这一万两付出了多少,父亲不必多问,莫要再提那伤心事。”

  好像伯阳侯要是再追问下去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一样,伯阳侯最是了解她的性子,既然她不愿说他也没有再问,又叮嘱了两句便离了马车。

  马车里江熹微单手支颐,百无聊赖似的拿了最上面的一张画像在手里随意看,别说,画得还挺好看的。

  “宜嗔宜笑,动静皆可。”一张一张翻下去,每一张都画工精细,这一堆十多张里各种神态都画了个遍,好像生怕抓不到她。

  “怎么办,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延亭会不会宰了我?”

  本来江熹微想的是既然惹不起,那她远远躲着还不行吗,再找个机会偷偷把碧玺珠扔宁王府大门口还给他这事就算是结了,结果等到了京城她才知道,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江熹微站在府邸门前欲言又止许久,仰头望着朱漆的匾额许久,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里确实是伯阳侯府。

  “怎么了?”伯阳侯慢慢负手从后面走来,站在江熹微身边,也同样仰头看着匾额,微微露出些笑意说,“这匾额是大儒裘先生亲题的,裘先生一身风骨早已隐世,他的字铁画银钩形如其人,多少人是求不得的。”

  他看了身边没什么反应的江熹微一眼,颇有些自豪地又指着匾额说:“这样的匾,天下可一共就两块,咱们伯阳侯府便占了一。”

  “哦。”身边不少下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江熹微就木然地仰着头,木然地应声,木然地问,“那另一块呢?”

  “喏。”伯阳侯侧了侧身,随手往对面一指,“在那呢,也是巧合,就在对门宁王府上。”

  江熹微没转身,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宁王府就在对门,那她以后和徐延亭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不敢想象某一天出门一抬眼看到徐延亭,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他带着人从巷尾追打她到巷头,再从巷子口打回来,想来如此还不能让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泄愤,还会把她在自家门口给绑了扔进对面的门里给一番毒打,到时候她叫天天不应……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对面的门忽然开了,像是有什么人要出来,听到动静的江熹微后背一僵,也不管对面看没看到自己,下一刻抬着衣袖挡着脸就往自家府里逃了去。

  不能让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抓到!听说他掌管大理寺后里面就没有审不出话的犯人,可见酷刑手段了得,落到他手里被乱棍打死都算轻的了!

  看着江熹微一下就跑没影了,好像在避什么豺狼猛兽一样,这和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反常了,她怕什么?

  伯阳侯摸了摸下巴,抬眼向对面看去,就见一身深靛色朝服的徐延亭缓步出来,像是要去皇宫,他也看到了伯阳侯,对他颔首算是礼过,伯阳侯点头回礼,而后就见那人入轿离开。

  崇州来的马车还停在府外头,下人都忙着往里搬东西,伯阳侯吩咐了两句之后才进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江熹微正坐在院内廊下,像是在等他一样,见了他就立马站起来,说:“我大概跟这里水土不服八字不合,一来就浑身难受,所以父亲为了女儿的性命安全,请允许女儿搬出去住吧。”

  伯阳侯忍着笑,四面环视一圈:“这是咱们家老宅,之前请大师看过说是风水好得很,能生财,怎么可能和你相冲。”

  “这就对了,女儿命里犯金,住不得这样好的地方。”江熹微立刻道。

  伯阳侯看破不说破,也不为难她,只道:“出去住也不是不行,正好你在京城还有个大表哥,是个脾性不错的人,如今在大理寺当差,你刚被找回来那阵还去他家府上小住过,这次难得回来了,去他那里吧。”

  “大理寺?”那岂不是徐延亭的下属?这万一哪天上司要给下级送温暖忽然来个私访,那她岂不是得当场就横死在那里?

  太惨了。

  江熹微赶紧拒绝:“不必不必,父亲不用担心,我自寻去处便是。”

  “这样你出去能住哪?京城的好宅子可不好找。”

  江熹微不需要好宅子,好宅子周围住的都是上流人,上流的人能有几个没见过徐延亭的?去不得去不得。

  她得住到一个没人认识徐延亭,也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一巷如潜龙,长街似腾蛟,宁王府的轿子一路到了金雕玉砌的皇宫里去,等轿帘掀开,靛衣如苍松沉稳的徐延亭从里面出来,直接进了御书房。

  “来了。”大晋帝随手放下手里批完的奏折,看了徐延亭一眼又重新取了一本批阅,随口一样问,“伯阳侯已经入京了,你应该看到了吧。”

  想到刚才出门时的场景,徐延亭点点头,大晋帝又说:“伯阳侯虽然从商,但如今在南地影响不小,何况他们家的财富也已不知多少……民间早有‘江家半壁’的传闻,堵不如疏,遏制倒不如收为己用。”

  徐延亭当然知道个中利害,他在朝堂数年,也深暗大晋帝的心思——江家是一棵树,要么砍了,要么为我所用,不然迟早出事。

  但他不明白大晋帝这次召他来的意图,于是慢慢等着,果然没多久大晋帝就又开口了:“老四啊,朕是看重你,也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还是你来做朕认为最妥当。”

  他说:“伯阳侯无子,夫人离世之后也一直未曾续弦纳妾,现今只有一个嫡女是九年前找回来的,未来这家业自然要落到她身上,但女子难为家。”

  大晋帝顿了顿,徐延亭似乎懂了什么,接着又听他说:“若你娶了她,江家家财与我皇室自然一脉,取之如自家私库一般。”

  诚然,大晋帝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但这也是为君者的本性,其实无可厚非。

  帝王为了江山,哪能讲什么道理,成大事者也不该拘泥,但是……

  “父皇应该知道,儿臣已有王妃,此举实为不妥当。”语气没什么起伏,他甚至没什么表情,但这句话说出却有一种冰凉的坚定。

  “谁?白尚书家的那个大小姐?”大晋帝不动声色,却慢慢停了朱笔,“你们都没拜过高堂,礼未成,不做数。”

  “父皇知道我说的不是她。”

  “可是她现在人都找不到,而且她和你一样没有行过大礼。”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是儿臣王妃,娶妻一事心中认可便是,不必多那些凡礼。”他为臣为子,若是旁的,当为君为父分忧,可是这件事他不能让步。

  “如果江大小姐愿意做个被关在宁王府后院的妾室,那倒是可以。”

  其实娶那个所谓的江大小姐做妾他也不想,只是嘴上这样说说罢了,也说不得是剐谁的面子,只是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从来,没人能逼得了他。

  于是大晋帝也沉默了,他当然也清楚这些,他是真的看重徐延亭,所以才想让他娶江大小姐,倒不是真的想把人惹恼。

  “这件事容朕再想想,只是……”他提点似的说,“感情用事不是处事之道,她又是逃婚而去,或许根本不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

  多少人说这一切不值,但其实谁也不配说,徐延亭心底发笑,而后告退出了御书房,望着皇宫里高远无尘的天,又忍不住想那个人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