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前最后一丝意识,让她仍旧想要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是眼看着云纤纤提剑走来,她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在云纤纤的剑刚要落下的时候,最后一刻却还是被一道劲风拂开,来人以气为刃,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而她手中的剑也铿锵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痛苦的捂着伤口,看到来人的时候忽然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又是不甘又是隐忍:“护法。”
“上次教主已经警告过你了,这里的花,动不得,你再这样,是想要我砍了你的手吗?”来人正是一身黑衣的右护法,他是御风而来,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响。
“可是我追的刺客藏在里面,事关教中安慰,我这也是以大局为重。”云纤纤反驳,说完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深刻的伤口,像是伤心欲绝。
她慢慢抬头去看面前这一大片雪白的花,像是看到了自己憎恨嫉妒的那个人一样,整个人都变得疯狂:“护法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就为了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花,可是有什么意思,种这么多花她也不可能回来了,她到底有哪里好,她不过就是教内的叛徒罢了,有什么值得护法如此心心念念!”
她喊得很大声,四周的教徒自知这些东西听不得,全都自行离开了,一时间花园里只剩下两人相对,还有地上那一把落着的剑,显得有几分孤凉。
若是寻常的话,她说话或许会衡量一个度,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是或许是压抑久了,她现在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手上的伤是导火索,也是催化剂,云纤纤质问得伤心,竟然落下泪来,哭得止不住而又无助伤感:“我在教中两年,一直有心追随护法,我不管旁人如何看我,如何说我,我只要留在教中能看到护法便好,我以为我这样护法就总有一天能看到我,没想到,我还是比不过这些你为她种的花。”
“旁人说我傻,可护法如何?还不是同我一样,都是所求不得而痛苦的人,她死了就是死了,再多的花她也看不到,护法为什么不肯清醒一点?”
明明是抓刺客的事,如今却最终被她引向了这些纠葛,但是谁也没有觉得突兀。
她如泣如诉,而右护法无动于衷,好像她说的事完全与自己无关一样,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今日我自剖白一切,可现在护法仍旧是这样无心吗?”尽管是她说了这么多戳到他心的话,他却恍如未闻一样,这样的冷淡才是让她心如刀绞的,如今,她就算是提起这些,也已经无法让他多注意她一点了?
她承认,她刚才说要去抓人,但是其实也是怀着要破坏这些花的心思,她知道他已经看穿了一切,所以才下那么种的手,可是她就是不甘!
为什么她比不过一个死人。
“护法经常外出,我便一直在这里等着,就好像我明明知道你喜欢她,忘不掉她,但是我愿意等着,可是这次你回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错了,你根本不可能看我。”
“到底要怎么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是不可以?”
“别想了,你不可能替代她,我一直都清楚,即便是再像,我也知道,你是假的。”和他的人一样,他说话很冷并且不留一丝情面,一字一句就如凌迟刀剐一样,非要把人伤得体无完肤才肯罢休。
“她是已经离开了,但是这些花,她一定会看到的。”他遥望着那一大片的白色花丛,风送来的香味让他想到了当年,他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度,“我会等到她的,而你,不可能。”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他一拂衣袖,一阵风把她脸上的面纱带落,露出了她原本的容貌,虽然和她易容之后完全不像,但是也是明眸皓齿的美人。
“即便是你易容后我,我也清楚你不是她,你也不要觉得有几分像她,我就会对你刮目相待。”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没有太大的耐心再耗下去,“刺客我会抓,你走吧,不必这样难看。”
但是现在云纤纤已经不在意刺客如何了,她愣着,脑中始终回响着他的话,半晌苦涩一笑:“原来如此。”
等花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站了许久,就这样临风而立,整个身形显得十分的颀长,又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他不徐不疾的赏着花,散开的芬芳好像有一种神奇的效果,让他的眸色变得柔和。
许久,他慢慢的走入花丛,但是依旧是十分小心的分开花叶,不让它们损伤一毫,好像这些东西于他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也不用刻意去寻找,他直接走到花丛中间,看到了两个昏迷在这里的人。
他的目光,凝在江熹微的脸上。
她昏迷后是没有丝毫意识的,所以身上再不具备任何疏离和警惕,倒是显得十分的容易接近了。
他半蹲下来,像是迎接等待已久的故人一样,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抚上她的侧脸,指尖一点点的摸到她的鬓发边,从那里摸到了她脸上面具的揭口。
但是他并没有撕下她脸上的面具,即便是这张她用以示人的假面,他看着也觉得心绪十分的跌宕,指尖的触感像是直接传到了心里去,牵扯起涟漪,这么多年相思终究是有了着一池翻涌。
当年他为了寻她到了挟圣教,但是最后她再次匆匆离开,这么多年他寻遍千山万水,终于又再次找到了她,这一次他不会在让她离开了。
即便是之前在京城多次见过她,但是每一次面对面,他都从未表明身份,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她不知道那些次的相见,他表面的平静下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他一直克制着,一直只默默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引导,只是为了今日这一面。
一切并没有结束,这也不是他的目的,还有更多更多的时间,让她一点点明白他的心意。
“我等着。”他启唇,低低的声音像是可以被馥郁的花香所掩盖,“你会一步步走到我身边,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到底是谁。”
并且再过不久,她就会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知道,所以现在这一切都不急。
他有很多的耐心,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那么也不急在这一时。
而后他收回了落在她鬓边的手,从身上拿出一颗药丸给她喂下,对她说:“我等你。”
最后他摘了一朵开得十分鲜妍的花,替她簪在了发间。
“你会喜欢这片花园的,我的护法大人。”
似乎过了很久,江熹微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像是入了虚妄的梦境,但是梦里有什么都没有,身体如同躺在轻云上一样,又像是浮萍随波逐流无依无靠。
脑中一片空白,呼吸变得很轻,轻到像是没有了呼吸一样。
但是猝然的,一道刺眼的光破开重重雾霭而来,将她惊醒。
她猝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是在之前昏迷的花丛,而是在一间密室里。
之前昏迷前的所有记忆纷至沓来,原本平静的心瞬间紧张起来,在看到身边躺着的人时,狠狠一沉。
她僵了一下,才敢伸手去碰他,他的身上很冷,冷到让她浑身都跟着一颤,等给他探完了脉,她的心几乎是沉到了谷底。
他中毒了。
“徐延亭……”她试着在他耳边喊他名字,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赶紧起身试着去找出口,但是这地方严实得连个窗都找不到,她去寻机关半晌也是无果,这里犹如一间铁铸的屋子一样,找不到半点缝隙。
到底是谁把他们关到这里的?是云纤纤吗?难道他们已经暴露了身份,如今这样是已经被抓住了吗,他们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回到徐延亭身边,无数个问题让她觉得头疼,所谓关心则乱,有那么一瞬间她心神一慌——她素来都是处变不惊的人,但是这一次因为事关徐延亭,所以她难得乱了心境。
这样的处境还是第一次,从前的他好像是无坚不摧的,不管是遇到任何的事情好像都会游刃有余,但是现在这样她还是第一次见,所以才会如此担心。
这一次,他是为了她才到南地挟圣教的,从始至终他将自己掺入这潭浑水,都是为了她,如今中毒也都是因为她。
很多事情,她确实不该让他参与进来,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身陷险境。
但是现在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给徐延亭把脉,却依旧是发现这种毒她解不了。
挟圣教毕竟是研制禁药的地方,能有什么少见奇毒也不足为奇,可是现在中毒的人是徐延亭,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今他们身处挟圣教,行动万分不方便,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能照顾他,如果是在皇宫的话,那么多的太医那么多的宫人照顾他,就算是暂时没有办法解毒,相信也能有所缓解。
但是如今一切受限,她甚至找不到一味药来对症。
“来人!有没有人!”
她对着虚空喊了几声,希望有人听到声音之后会过来,但是这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外面没有一点动静,也始终没有一个人来。
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这里只有他们,另寻不到一个活物,这样的感觉让人觉得身陷绝境,不知何时又会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