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遇见故人》
瓢泼大雨下了一天,夜晚的时候终于停了。这天变得快,雨刚停不久,天上已经出现了几个亮光微弱的星星。
雨虽停了,可是地上泥泞并不好走,何况县城外的土路上。
何二甩着鞋子上的泥巴,苦着脸对邓洁道:“洁爷,我说咱们大半夜的是来弄撒么!”
邓洁拿着手电筒,黄凄凄的灯光打在何二脸上,何二有些睁不开眼,“二爷,这会儿想起来抱怨了,刚才可是你非点跟着我来的!”
何二一脸懊悔:“我还以为你要喊我看电影去!”
邓洁好笑道:“哪能天天看电影!二爷,我让你带的东西你都带齐了吧!”
何二拍拍身后的布包:“带齐咧带齐咧!洁爷,咱带这么些香烛纸钱干撒子嘛?”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邓洁费力的从一堆泥水里拔出皮鞋,头也不抬的道。
路上已经没有了人影,这乱坟岗是在抗日战争那会就有的,那时候死的人多了去了,饿死的,在路上病死的,总之死的都是些不知姓名的外乡逃难人。
乱糟糟的一个土堆一个土堆的横七竖八的,有些埋得浅的经过大雨冲刷,露出白森森的骨架。
见到了这样的一幕何二已经快哭了,被一个腿骨绊倒之后说啥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其实邓洁也不想来,可是弄不清饿鬼的来路缘由,即使救了那孩子,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寻常人常说“鬼吃人”,世间的鬼多数是不吃人的,唯有饿鬼。
饿鬼不同于平常人死后所化成的鬼,饿鬼自成一道,既不同于人间道也不同于天道。饿鬼有鬼母,鬼母一次生几百鬼子。而真正让邓洁觉得有必要来一趟的是因为,李菲的弟弟并不是一般的饿鬼附身。
当被长成饿鬼附身时,身边常发生离奇的事情,有时觉得胸口有压迫感觉喘不上气,需女性带云海石手链,男士带红竹石饰品,之后用“赤鱬鳞,玫瑰金,橘子石,影子石,法体盐”制作成石碑护身符。
可是李菲的弟弟明显不是,李菲的弟弟身上的是一只鬼子,也就是说并不是一只成熟的饿鬼。
对于饿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佛道两家的见解是不相同的,道家觉得饿鬼在世或有害人,有违于天道,而佛家更倾向于把饿鬼看成一种实实在在存在的同人道一样的“活物”。
而饿鬼常年忍受饥苦折磨,饿鬼喉咙很细,像针一样。所以佛家常有施食度饿鬼一说。
邓洁来到这里,是想弄清,李菲弟弟身上的那只鬼子是不是真的为鬼母所生。
夜色昏沉,月光隔着乌黑的云彩,只露出一团凄惨的黄晕。
邓洁看了看周围,冲一旁的何二道,“二爷,香烛纸钱!”
何二急忙摘下身后的布包,他巴不得赶紧完事,回去喝点小酒美美的睡上一觉。
邓洁在地上生了火,原本还平静的各处荒坟,忽的刮起了阵阵冷风,邓洁还没事,何二却已经被吹出了一头的冷汗。
何二缩着身子,“洁爷,咋回肆么,咱赶紧回去吧,冻死我咧!”
邓洁示意何二噤声,虽看不见,可是邓洁可以肯定,如果开了眼的话,这周围肯定很热闹。
“阴有阴路,阳有阳道。今道家弟子邓洁,有要事来此,打扰了诸位安眠,还请见谅!”邓洁掐个道指,冲四方各拜了三拜,抓起一把纸钱放入火堆,又点了柱清香,
“香火纸钱聊以敬意,望诸位拿了纸钱受了香火,各自散去!”
风突然小了些,邓洁睁开眼,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皱起眉。
乱坟岗不见了,杂乱的小坟包也不见了。面前不知何时已经搭了个戏台子,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一出“水漫金山”
台下整整齐齐站了一堆的人,衣色不是黑就是白,每一个人都在看着戏台,奇怪的是,每个人面上都没有表情,就那样静静地看,好像根本没人注意到邓洁。
邓洁眉头轻跳,人堆里最前方一个浑身黑夜的人突然扭过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冲他笑了笑。
而那人旁边站着的,赫然是同样表情痴痴看着戏台的刘何二。
“二爷!”邓洁用了道家吼功,吼了一声,何二表情似有松动,却依然痴痴的看着戏台。
邓洁心道不好,这是碰见想找替死鬼的了,无名无姓客死他乡的人,因为没人祭拜,就相当于阴间的轮回簿没有他的名字,所以大多是死后变成孤魂野鬼在一方游荡。
邓洁冲过去上前拉住何二,猛地把何二拉回自己身边,一旁的黑衣人见此目露凶光,看着邓洁,张嘴吐出一条血淋淋的舌头,面色狰狞。
邓洁大怒,“孽障,死后不好好积阴德,竟想出找替死之身,便是给你找了入了一个畜生道你可心甘?”
台上的戏忽然不唱了,唱戏的两个人还穿着戏服,就那样站在戏台上,看着邓洁。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位须发皆白却瘦的厉害的老者,在两个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邓洁跟前,俯身便拜:“老朽开封人士,逃荒时落命在此,阿伟也是一时被贪念所蒙蔽,今日受了小道长香火,我等不盛感激,。”
说着那老者冲那伸着舌头一脸狰狞的黑衣人拍了一巴掌,“混账!还不快收起你这副嘴脸,有眼无珠!”
邓洁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鬼魂,受了自己香火,又来这么一出,看来是有事求着自己办啊。
这些鬼魂之所以站在一块,就是为了凝聚念力,想让邓洁看到他们。
黑衣年轻人被老者打了一巴掌,有些不情愿的看着面前的邓洁,“阿爷,他还没有我死的时候年纪大!”
老者有些气,呵斥了几句,那黑衣年轻人悻悻的退回人堆。
来到这里还有正事要办,邓洁看着那老者回了一礼,“老先生不必如此,诸位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让我见到你们,无非是想寻个超度!”
老者闻言,青白的面上忽然一阵激动,俯身便拜,身后的众鬼魂也跟着齐齐下拜:“小道长助我们!我等实在过够了漂泊无依,阴阳两难的日子啊!”
“道家人不擅长超度,如果可以他日我愿为你们寻得一位佛道高人,如若寻不到,我便亲自为你们超度吧!”邓洁想了想,摸摸鼻子,“不过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那地上的老者面色欣喜,“无妨无妨!小道长足矣!我等知足!”
邓洁对眼前的这老者印象是愈发的好了,“等上些时日吧,我办了要紧的事,便看看能不能寻得到佛家高人!”
老者连连摆手,说不打紧,不打紧。后看着邓洁问道:“小道长今日所来可是为了那饿鬼?”
邓洁神经一震,惊讶的看着老者,“老先生知道那饿鬼?”
看着站在原地闭着眼睡着了一般的何二,邓洁冲他脸上拍了拍:“二爷!”
何二一个哆嗦,睁开眼,看着邓洁一脸惊奇么:“嗯,洁爷,我怎么睡着了?”
邓洁摸摸脸,还真不好给他说,万一吓晕过去了,自个还得背着他回去:“对,你是睡着了,提提神,马上就完事了!回去好好睡。”
何二拉着邓洁的衣角,嘴上不停:“洁爷,你听我跟你说,我梦见我去看戏咧,有个小伙子可好咧,让我跟他走咧,说要请我吃饭……”
“那你咋不跟他走去吃顿饭?”
“我还梦见洁爷你咧,你不让我去,哎呀,这一眯眼滴功夫,咋做了个这么长滴梦咧,过瘾咧!”
“……”
据那老者所说,他之所以知道饿鬼这件事,是因为十几年前曾有过一只饿鬼到此处跟他们索食,可这老头和葬在这乱坟岗的人,死后没人祭奠,连个香火都没有,那饿鬼自然讨不到。
饿鬼道不在阳世,它们所在的世界不知比阳世差了多少。能来到阳世的饿鬼,没有不贪恋阳世的。
打着手电筒,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乱坟岗的坟包不知凡几,想寻那鬼母,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可是邓洁可以肯定的是,那鬼母就在此处。因为鬼母极为护子,少了一个鬼子,那鬼母是不可能离开的。
邓洁正出神的功夫,这乱坟岗外的小土路上忽然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
何二吓得一个机灵,躲到邓洁身后:“洁爷,闹鬼咧!”
邓洁揪着何二的衣领,拎回来:“哪来的那么多鬼!二爷,你发什么神经!”
说完邓洁就反应过来,可不是吗,不就是这么多鬼吗,刚刚还打过照面。
那人声却越来越近,邓洁听到有个声音说:“怪哉!怪哉!这乱坟岗今日怎么有了香火。”
又有一个声音有些埋怨的说道:“行了啊!我师父让我跟着你跑一趟,可不是陪你大半夜来看坟包的!”
声音越来越近,第二道声音邓洁怎么听怎么耳熟,可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已经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邓洁没有说话,看着那两个人影,何二却拿着手电筒照了过去。
对面的那两人伸手挡住眼:“谁呀,龟孙儿,别照了,你不知道拿灯对着人是不礼貌的吗?”
看清了两人,邓洁面色有些古怪,不为别的,来的人中有一个人是光头!挡着眼的手中还夹着一串黑色念珠,可不就是个和尚!
可是,你这和尚穿着喇叭裤一身的大黑皮夹克算怎么回事?
何二忽然放下灯,咦了一声:“嘢,付爷!”
邓洁这才想起来,怪不得那声音这么耳熟,那潮的不行的和尚身边站的那位,不就是当年太平镇遇到的付伟吗。
心下想着这俩人怎么会到这儿来。
那和尚已经捻着手中的珠子走进了,看了看邓洁一脸嫌弃,又看看何二,喜笑颜开,冲何二道:“阿弥陀佛,善了个哉!施主好面相!”
何二一听,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真咧?我说你没有骗我?不瞒你说,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旁的付伟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又顺了顺脑后的马尾,鄙夷的冲那和尚撇撇嘴,:“别当真,这秃驴是见不得人长得比他好看!”
那和尚突然跳起来,捻着珠子:“就你美!就你美!长得怪像个人!”
付伟不以为意,淡淡的道:“我师父眼瞎,哪找来的这么一个白痴秃蛋子!”
邓洁面色愈发的古怪了。
那和尚撸起袖子,摸遍了全身,终于掏出了一盒——烟!
烟?你娘的一个大和尚你还抽烟?邓洁很想问一句。
然而,事实证明,这和尚就是抽了根烟塞到嘴里,抖灭了手上的火柴,吐口烟,又冲一旁的付伟唾了一口唾沫,
“咳——呸!瞅你那骚包的样,黑喽半夜的你带个墨镜跟谁美呢?装瞎子啊?还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