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神秘文字》
宋河家的这所宅子不算小,园子同样很大。
邓洁有些反感这样的天气,阴沉的夜空中连云层都分不出来。回廊上的木板因为岁月的缘故,踩上去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
趁着灵目刚开,邓洁紧紧的追向红裙子飘向的地方。
越过一个亭子,是四间轮廓很精致的房子,有些像北京的老四合院。最后一抹红便是消失在了这里。
邓洁走到房子跟前,手中的灯笼里才燃了一半的蜡烛摇曳两下,吐出最后一缕青烟,便灭了。
邓洁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若仅仅是一只鬼物,想凭自身去影响到外界的东西是很难的。因为不管再厉的鬼,只要没有实体,无非是精神磁场强一些,给人的恐怖感强一些。
一个一念之间可以缠死上百条人命的厉鬼不见得能凭自身的能力端起一碗水。
即使是到此刻,邓洁在此处依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厉鬼该有的怨气或者扈气,所以他有些拿不准。
可是想退已经退不了了,因为屋檐下两盏红色的灯笼突然亮起来了,看看手中到处是破洞的灯笼,再看看那亮起的两盏红色灯笼,崭新的如同刚挂上去的一样。
说不上来的诡异,几经岁月的老宅,两盏燃着红烛的灯笼,邓洁忽然有股错觉,这宅子里的东西目的不是宋河,也不是那枉死的开发商,这东西一直在等的都是自己。
这股感觉来的很荒谬。
门开了,是自己开的,连阵风都没有。
上百条红裙子就那样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像一条红毯。红裙子上面若有若无的红色朦胧人影也不见了。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其实邓洁这个时候挺想找个人说两句话的,遇见过变成修罗的刘晓彤,也见识过旱魃,还有水僵。可是心里都不及这个时候没底。
人说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屋内摆设很简单,一张圆桌两张椅,一张青幔绣床之外再不见其它的东西。
走不掉,邓洁便硬着头皮进了屋内,他没看到的是,他走一步,脚下红裙铺成的红毯便消去一丈,走到桌前的时候,遍地红裙再不见踪影。
桌上一盏油灯又自己燃起,照的屋内更加亮了些。
很奇怪,想象中的任何场面都没有出现。这让准备好了听鬼哭鬼笑,看鬼脸鬼影的邓洁很意外。紧紧捏着两张符篆的手也不由松了些。
房间右侧的观景窗突然打开,透过窗,邓洁诡异的看到了一弯皎洁的红月。
屋内亮的有些刺眼,这时邓洁才看清,打开的两扇窗叶上贴着两张大大的双喜。
“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小道爷来此,莫装神弄鬼,平白害人性命,定饶不得你!”邓洁丢下手中的破灯笼,冲着四周喊道。
回应他的是另一扇窗打开的声音。
邓洁心里有些怒,哗啦掀翻了那张圆桌,油灯中灯油淌了一地,在地上带起一条火龙。
心中越来越沉,邓洁打量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副半开的画卷上。
从半幅画中,只能看到一个巾倌束发的半幅画像,邓洁历史不好,除了该有的朝代以外,其余一切不知,所以他看不出这半幅画中的人是什么朝代的打扮。
画卷突然抖动一下,又往下展开一部分,这次,邓洁看清了那幅画的全貌。
一个青袍背影,负手而立,脚下似乎站在一个断崖上,一个背影,邓洁心中却起了疑惑,不为其他,只为这背影让他感觉很熟悉。
当看到画的另一边的时候,邓洁眼孔突然一缩,在青袍人的脚下,一只狐紧偎在地上,九只尾巴扇一样展开。画很简单,却偏偏看起来那只狐活的一样,尾巴正在无风自动。
邓洁突然想起了在龚牛屯做知青的时候,碰见的那只狐。很像,但不是,那只狐只有三尾。
九尾天狐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对于它的存在的不确定性甚至超过了十殿阎罗。
剩下的画卷再次展开,下面不是图,而是泼墨一样的狼毫写就的行书。
毛笔字是一个道家人最基本的功夫,邓洁自然认得那上面的字,短短不过百十字,占据的卷幅却是正画的两倍之多。
上面开头是一行很豪放的大字: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十个字写的很长,最后一笔在画卷上留下一道很粗的墨点,似乎写字的人写完这一句有些犹豫。
传统的典籍邓洁在何老头的强制下是读过不少的包括四书五经歌赋杂谈,可那都是很久的事了,他只依稀记得这句话是一女子所写,出处他已经忘了。
邓洁在想画这幅画的应该是一女子的时候,看到下面的字便知道自己错了。
下面写到:
吾之此生将近,却尝夜不能寐,唯杜康相助可会周公。吾之一生,功名俱就,唯一梦一景常现此生梦中。逢醒必怅然,不解其意,奈何大限将至,作画寻狐为记,每观此画,愁绪无可排解。
――庆历七年,金陵重阳,夜。韩云朝。
看完整副画,邓洁心下疑惑更重,他从未听说过作画这人,而且并不是方家人,这宅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方家宅子。
再有就是上面的文字可以看出,这仅仅是一副一个文人兴起之时所画,与这宅子如今闹出人命的事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块,邓洁想不明白,却不能再想下去。
屋外的两盏红灯笼不知何时已经灭了,窗外的诡异红月也不见了,屋内一瞬间变得漆黑,外面传来宋河急切的喊声。
“邓洁,邓洁兄弟!你在哪啊!”声音中的不安不加掩饰。
邓洁出了门,看到宋河正拿着一根点着的桌子腿在回廊上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漫天的雨丝打在脸上,微微的冷意。
来不及多问,邓洁夺过放下手中的火棍,不顾宋河不解的目光冲进屋内,屋内已经结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翻倒在地上的圆桌蒙了一层灰尘。
地上被打翻的油灯一样被灰尘覆盖的辨不出颜色,一滩干枯的油渍扯出长长的一条不规则图形。
墙上一副因为岁月加上江南潮湿的气候已经腐烂的只剩下一个卷轴孤零零的挂在墙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墙上有过一副画。
宋河如释重负一般跑到邓洁跟前,还没开口就被邓洁急匆匆的打断。
“这墙上以前有没有一幅画?”
“什么画?”宋河迷茫。
“把关于这座宅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只要是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邓洁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没有原因的,他突然想起了临走前自己的师父何瑜新笑的泛着泪花说:“七娃,我该走了,你也走吧!”
让邓洁失望的是,宋河所知道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
宋河说,这座宅子自祖上传下来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也没什么可以讲得故事。只有这几间屋子小时候长辈是经常嘱咐没事不要到那里玩的。
“没跟你们讲为什么?”邓洁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一层水汽,问道。
宋河愣了,看着邓洁:“没有啊,那个时候这处园子很少有人往里去的,即使我和几个堂兄弟调皮偶尔跑进去一两次被爷爷发现了也只是呵斥两句。”
邓洁拉过宋河,就着火光在屋内照了一遍,又问:“那这间屋子你有没有来过?”
宋河点点头:“来过,就这么一堆破家什,我们几个堂兄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就出去了!”
邓洁闻言,声音格外的沉重,一字一顿看着宋河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间屋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宋河不知道邓洁这时候为揪住这间屋子不放,不过,对邓洁的话他还是很认真的,想了许久,再三确认,最后点点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人动过,当初我父亲还怪爷爷怎么不收拾一下,后来就不问了!”
木头不知道是不因为受潮了,有些想灭掉的趋势。邓洁走上前推开窗,细雨斜着扫进来,让邓洁清醒不少。
邓洁有些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那感觉就如同当初被困在太平镇的幻境里。可那时候至少他知道他们在幻境里。此时此刻,看着宋河看着这片老宅,再看着地上翻到在地上的圆桌油灯,他竟有些分不清现实真假的恍惚感。
邓洁深知自己之前是绝对不知道这屋内的真实情形的,桌子是他掀翻的,灯油洒在地上带起的火龙还在脑海里清晰地跳跃。墙上有副画,窗外一轮红月。
可是宋河告诉他,这屋内一直都是这样。那刚才算什么?另一个幻境?可是地上的油渍和倒在地上圆桌还在不断的刺激着邓洁的神经。
如果是真实的,那更可笑甚至显得有些荒谬了。
邓洁有些头疼。
宋河见邓洁揉着脑门,有些不放心,上前问道:“邓洁兄弟,没事吧,要不,咱们明日再来,这宅子的事今夜先不管它!”
邓洁忽然抬起头,冷不防的问一句:“宋河,你见过红色的月亮吗?”
邓洁只是顺口一问,却看见宋河面色古怪的正看着自己:“说什么呢,死人眼里的月亮才是红色的,我怎么可能见过!”
邓洁忽然僵住,拉着宋河自顾自就往外走:“走,改天找个由头把这座宅子烧了吧!”
让宋河烧掉宅子的原因很简单,不安!从刚才某一刻起邓洁心里就充斥着一股浓烈的不安,挥之不去。他觉得是这座宅子或者是这间屋子给他带来的这种感觉。
他承诺给会给宋河一部分钱,改建了铺子之后邓洁还剩下些钱,或许不值这个宅子应有的价格。当然,如果宋河不烧掉邓洁也不强求,那么他绝对会对这座宅子避而远之。这座宅子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或许宋河死去的爷爷可能知道。
不得不说,宋河是个有魄力的人。在邓洁说出烧到宅子的事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没有犹豫的点点头,对于邓洁所说的钱财,宋河纠结良久,才说,算是他借的,打下欠条,他真的需要一些资本。
对于邓洁来说,钱的事只是细节,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太在意细节的人。出了宅子走了很长的路才拦到一辆车,宋河住的地方是另一所颇具现代风格的小院,很小的院子,只有简单的五间房。
第二天的时候,邓洁和宋河是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敲门敲醒的。
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开了门,看到宋河见怪不怪的表情,邓洁撇撇嘴,早就听他说过他还是嫌犯的身份,每天接受调查就像吃饭一样。
两个穿制服的早已经认识了宋河,坐在屋里顾不得喝宋河倒上的茶,其中一个偏瘦的打开一份文件道:“宋河,死者的头颅不见了!这事你知道吗?”
邓洁和宋河对视了一眼,宋河点了点头道:“知道!”
穿制服的两人闻言眼睛一睁,忽的就站起来。却被邓洁按住:“两位先忙着急,这事可跟我们一毛钱关系没有!”
“什么意思?没关系这我们刚发现,你们就知道了,还说没关系?”
邓洁和宋河只好把昨夜的事省去一些讲给了两个穿制服的人,其中一人嗤笑道:“哄三岁小孩呢?大晚上你们俩跑到一个凶宅?这合理吗?”
邓洁懒得解释,最后只道:“我是个道士!这一点够了吗?”
偏瘦的那人有些不信,直到邓洁拎起布包往桌子上一倒,一堆符篆铜钱八卦镜毛笔朱砂颜料,生怕这两人再不信,邓洁拿起毛笔随手捏过两张黄纸,提笔一挥而成两张一模一样的符篆出现在几人面前。
这时候穿制服的两人才依然有些狐疑的坐下,一人喝了口茶道:“好,就算你是道士,大半夜是为了去驱邪!那这个东西,你们来看看这张照片,认不认得今早出现在死者手里这东西!”
邓洁笑道:“什么叫就算!两位同志,我可是长在红旗下的遵纪守法的好人,你想想大半夜的一个人头从太平间跑到那宅子里,还不邪乎啊?”
偏瘦的那人道:“邪不邪乎我不知道,可是你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行了,快点看看见没见过这东西,局里还有案子,早日结了也早日还宋河个清白!”
邓洁宋河两人连连应是,接过照片,宋河看了看摇摇头赞叹道:“啧啧,好漂亮的毛笔!”
邓洁握着照片的手无意识的捏紧,指关节发白,死死地盯着照片,不为别的,当初花了几百块从杜老鼠手里买过来后,杜老鼠就死了。
连自己的师父也受了伤。
穿制服的两个人自然察觉出了邓洁的不对劲,暗中交换了眼色,还没说话,却不想邓洁一把探过身子揪住他们的衣领,嘶声道:“这东西在哪?”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算袭警…”
话还没说完,却被粗暴的打断,邓洁脖子间的青筋涨起,大声喝道:“都他娘的别废话!不想死人就告诉我这东西现在在哪?”
穿制服的两个人气势忽然弱了,有些不知所以然心虚的道:“在……在局子档案室里……”
“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