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距长安不过三百里,一早出发,到次日傍晚,满打满算两日时间便到了,本打算在长安城休息一晚,哪知城门紧闭,已是宵禁了。
自从周、明两国南北分治,长安城就是大明北方边关第一重城,常年宵禁,治安素严,不过此刻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就紧闭城门禁止出入的,倒是少见,往后推一个半个时辰还差不多。
当然了,既是闭城,总不能去强闯,那也太嚣张,不想生事,他们便趁天色未暗,在城外另寻落脚处。
长安城往南约三四里外,有个子午镇,因是通蜀故道子午道所经第一个镇子而得名,虽沾了点光,但北上的人,能到这里的基本都直接去长安城了,不会逗留,而出长安城南下的人,也不至于才刚出门口就要停下歇一歇,这位置其实挺尴尬,以致始终规模一般,难能发展起来。
子午镇是小镇,不过几十户人,说是镇子,其实说是村子也不为过,并无什么高墙厚郭,简简单单一个牌坊而已,向来不碍进出,但如今居然也有一支卫队驻守巡查,风气正肃,守卫一番盘问,又经梁无发展露了两手“华山绝艺”过后,才准许入镇暂歇。
历朝历代官府对市井百姓与江湖人士的管控皆两极分化,基本是遵循这样一个规律:即对前者管控较严,但凡离居所一远便需要路引相证,违者若被逮住,少不得大板伺候,而对后者则以安抚为主,任意行走,约束极少,这才能有了“闯荡江湖”这个词,相差可谓悬殊——当然了,这也非绝对,前大奉一朝就曾对江湖势力血腥镇压,强力统治,那时候才是当之无愧的朝廷老大,说一不二,江湖江湖,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武功便是江湖武人与市井百姓的最大区别了,能露两手,便被认为是江湖人了。眼下又是盘问,又是查看了华山弟子的身份玉牌,又是展露了身手,才肯放行,这长安城附近守卫森严,足见一般,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向镇中百姓打听,也是只言片语,不肯多讲,只道戒严大约已有三四月了。
镇子里只有一家小客栈,就在小镇牌坊旁,不需要打听就能看见,进去后才发现,房间小饭菜差,条件实在不怎么样,可没得选择,只能先在此落脚了。
她们到后不久,就又来了一伙江湖人,却是在外行走时便统一灰衣背剑的谢家剑士,两人,一个是中年剑士,一个是青年剑士。
那中年剑士没见过,但另一个青年剑士却不陌生,正是前几年跑去华山想找独孤无冲雪耻,结果被幽星夜击退的谢英。几年不见,他如今也算是凝练出剑气,真正成为谢家出关剑士了。
他们入客栈时,幽星夜四人还在大厅里吃饭,故得见。幽星夜认出有熟人,便不避忌地招手招呼。
两人订好房间,在厅中张望打算寻桌等菜,就听到招呼,疑惑看向她,略迟疑,走近后,谢英打量了几眼,才皱眉问道:“你是……华山的凌姑娘?”
当初相见,白纱蒙面,今日则无,百花谷未外放的弟子出行需覆面的规矩,早被幽星夜扔了到九霄云外,想戴了便戴上,不想戴便不戴,明月天也早就不强迫她了。谢英还未见过她真容,故虽猜测,却不肯定。
幽星夜笑道:“不错不错,就是我了。我和你们谢家可是有缘,前段时间还见过你们新家主呢,今日就又碰见了你们,来来来,凑桌一起吧。”
这新家主自然是谢奇峰。
他以前虽名头甚大,谢家剑神的名头也早早继承了,但那主要是代替老剑神迎接各路挑战而得来的,在谢家内部,他其实是少主,还是这次从龙木岛回来,才正式接替了家主位。
这一年多来,与天尊道冲突暂告段落,谢奇峰也居谢家不出,相当低调,最张扬的事,大概便是前段时间挑战天尊了,不过这事也虎头蛇尾,最终没有成行,天尊压根就没有对此回应,遑论现身较量,谢奇峰在杭州城等到约好时间未见人,便也回了神剑山庄,此事算是草草了结。
“是前段时间在西湖帮过时师妹的那位幽星夜。”
谢英小声对旁边的中年剑士解释了一句。
谢家剑士待人,向来生疏,不过大概因这事,两人就算对时飞燕那家主亲传弟子并不待见,就算对幽星夜这剑神外号极不认同,应还是承情了,虽然那还是神色淡淡,却没有推辞。
两人领头做主的是那中年剑士,叫做谢凡,他们出现在此,当然也是入蜀去唐门的。
说来,唐门、谢家虽同为四大世家,其实并无深交,但既然华山都能接到邀请,谢家同在受邀之列毫不奇怪。
介绍过双方,探明了来意,幽星夜笑道:“我得到的消息,是百解生给送上华山的,且听他的意思,唐门是花钱将这事完全交给他们来传达了,那你们呢?莫非如今还有哪个百解生敢靠近神剑山庄?”
谢英道:“百解楼请了洛阳刀王去神剑山庄传信。”
幽星夜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没有百解生去谢家,我倒是好奇,少林寺和嵩山剑派有没有百解生去通知。”
谢英道:“嵩山还在神剑山庄百里之内,自然没有百解生胆敢靠近上去。”
这两家与神剑山庄不过山上山下的区别,都是靠着嵩山建宗立派的,既然百解楼打定主意避忌谢家了,自然也不会上嵩山,至少明着不会去,至于有没有百解生暗地里偷摸上去,就不清楚了,但这话难免有失威风,好似谢家震慑不足,让人还存下了阳奉阴违的胆气一般,便未说出。
虽然亲近了三分,谢家人毕竟大都沉默寡言,两人谈兴寥寥,没有和幽星夜胡天侃地的心思,草草吃过些东西果腹,便请辞散场休息。
翌日上路,两拨人同行。
待到子午谷口,发现谷口设哨卡戒严,又经一番盘问,才放行,此后相似情形在几百里的子午谷中,又经历了两回。如此过了两日,通过了子午谷南段最狭窄的一段路,将出子午谷,忽然马蹄声响,有大批人的动静。疾驰赶过去,却是一支粮队,一目望去,少说有一两千人,其中大部分是运粮的民夫,而三成左右是持枪带械的护粮士兵,人马荡荡,烟尘滚滚。
见是运粮部队,她们便急避行,免得被当成犯敌,横生冲突。
几千人的粮队对商贾而言已是大商队,可对动辄数以万计的军队而言,却只是小粮队了,但哪怕再小,运送的也是军粮,联系到长安城自此这一路上所见闻,知道不仅戒严且戒严已久,这期间类似的小粮队必然不少,大型粮队恐怕也不会缺。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样大规模调度,恐怕明周两国,也即将再兴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