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直到一周以后,许幼怡和严微才又见了一面——在她们各自为战,圆满地解决了这次危机之后。

  但也不算圆满,因为在这短短一周内,老张、老贺都已被捕。老陈本来可以逃掉的,但他为了救出孙记者的家人,不幸也没能逃脱。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种结局,已经不是许幼怡和严微能够控制的了。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胡先生,哦不,华克之先生,总算还是顺利地逃掉了。很多年以后,他会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许幼怡和严微也要发挥她们各自的作用,也许这些作用如此微小,微小到只能作为历史的注脚——她们的名字将会散佚在历史的洪流中,不会有人知道她们参与过这些影响了历史进程的大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们曾经做出的贡献,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历史并不仅仅是属于英雄的,历史更是属于人民大众的——你并不知晓姓名,却在每一个时空都完成了自己使命的普通人。

  许幼怡和严微就是这样的普通人。她们这一次的相聚,却又是为了分离。

  “我已经取得了曾仲鸣的信任,他说会在政府里给我安排一个无关紧要的工作gān着,混一份薪水。”许幼怡说,她的脸上有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见到严微时油然而生的放松感和依赖感。但是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汪jīng卫的脊柱里有一颗子弹,很难办,曾仲鸣要跟他一起去国外看病,我应该也会跟着去。”

  严微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最终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上级也给我下达了新的任务,我要回上海去了。”

  许幼怡惊讶:“回上海做什么?”

  严微答道:“找九爷,通过他的关系,加入青帮,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许幼怡看着她,苦笑道:“没想到,我们两个人,还是都要各自奔向黑暗中去了。”

  她们曾经都拼命掩饰自己面临的苦痛,想要把那些沉重的背负独揽于身上,然而没想到事与愿违,最终还是谁也没能护得了谁。

  也许不得不独自面对险境已成为无法解脱的命运,但若是为了更加远大的目标,若是知道总有一些信念在支撑着自己,若是确信在远方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期待、值得等待,那么短暂时刻的痛苦,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严微看着许幼怡逐渐红了眼眶,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大步上前,把她深深地拥在怀里。

  许幼怡伸出手去,用力地回抱她。

  她可以在敌人面前虚与委蛇、笑靥如花,伪装成柔弱又势利的骄娇小姐,可以独自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沉着冷静应对一切可能的威胁。但是在严微面前,她可以bào露出所有的娇嗔和软弱,毫无戒备毫无保留地沉入那坚实的臂弯,感受到那是她的归处,她的依赖,她的安全感。

  她可以迅疾如风闪电般地冷酷gān掉一切敌人,可以咬牙承受一切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是最坚qiáng的战士,是锋利的刀锐意的箭,是可以回避一切温情的钢墙铁壁。但是在许幼怡面前,她可以脆弱,可以笨拙,可以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而不必担忧任何伤害,因为那是她的家园,她的救赎,她的归属地。

  她们拥抱得那么紧,那么久,因为那是分离前最后的温存。

  然而分离却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那么在下一次相聚的时候,她们的身上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第28章(二十八)合作

  这是1941年深秋的一天。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

  早晨接近上班时间,几个漂亮女子叽叽喳喳地谈笑着走进大门,显得与这座以残酷yīn冷而声名远扬的汪伪特工总部气质不符。实际上,严格来说,她们并不隶属于特工总部,而是来自于同在76号办公的伪中央党部社会福利部,大多都在文教组。这个部门的一把手是丁默邨,于是也并到了76号内办公,如今虽然丁早被排挤出特工总部,但社会部却留了下来,多多少少也参与76号的情报工作,虽然他们本来的职责是拉拢社会各界人士,促成他们投靠汪伪政府。

  在她们之中,一位面色恬静的女子显得尤为引人注目。她身材高挑,穿了一身青色碎花旗袍,搭了一件白色开衫毛衣,长发挽成了一个低低的髻,脸上总是显示着温柔的微笑,也不多说话,静静地听着别人在说,但依然掩饰不了独有的气质。许幼怡今年三十六岁,保养得很好,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一条细纹都没有。刘小姐总是说这是因为她不常开怀大笑,所以生不成皱纹。她听了也不争辩,就笑一笑,仿佛证实了对方的话,倒更显得温婉可人。于是人人都当她与世无争,乐得少个攀比炫耀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