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的心机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展露得一览无余。她并没有先接近严微,而是先去关爱小红。小红自然是受宠若惊,因为除了严微之外,所有人都当她是怂包,如果不是严微时时护着她,恐怕早就被人欺负着弄死了。严微当然也因此对陈露高看一眼,觉得她与其他那些势利慕qiáng之人并不相同,或许还是值得结jiāo的。三个人的关系就这样慢慢亲密起来,有时候严微会想,这就是朋友么?活了十二三年,她从来没有过一个朋友。越是在艰苦难捱的环境中相处,越是容易培养出一些奇妙的感情,如同在水面下挣扎着透出一点喘息,任何可能的依赖都像救命稻草一样珍贵。
但是那件事情发生了,然后一切都被改变了。
那是一个看似平静的午后。海岛上刚下过一阵bào雨,此时停了,阳光明媚,天空中显示出一抹淡淡的彩虹。难得给众小孩半天时间休息。小红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严微不知道,只当她出去解手。然而一整个下午都不见踪影,直到晚饭时分,严微才慌乱起来,问陈露有没有看见她。陈露刚从外面回来,说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枪械室练习手|枪快速组装,大概练了三百次。严微当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着急地报告了查理,于是众人一起去找,终于在海岛背面的山崖下面找到了小红的尸体。最后的结论是,小红想要逃跑,bào雨路滑,不慎跌落山崖,丧命于此。
真是他妈的在放屁。严微绝不相信小红会试图逃跑。但是她的严正抗议并没有用,查理不仅置之不理,还在她继续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试图调查后,罚她扛枪跑圈。严微扛着近十斤重的Gew98在烈日下绕着海岛的边缘跑,跑啊跑,跑到整个人脱力摔倒在沙滩上。她仰面躺在那里,看着烈日she下的qiáng光刺痛眼睛,好像有什么液体流出来了,心想,小红啊小红,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你终究还是没能活下去。
于是严微的“朋友”只剩下了陈露。陈露也不能算是一个不好的“朋友”,她的实力当然比小红qiáng很多,有些需要团队合作的项目,有她在,严微能够省不少力。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至少从陈露的眼神中,她总是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危险,简而言之,就算是与陈露组队,她也不敢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jiāo给这个人。
如果严微那个时候能够拥有此后近十年磨炼出来的警觉与判断力,就能够意识到,陈露的话语里破绽太多。小红死的那天下午,她对于自己行踪的解释,太刻意,太详细。只有故意编造谎言的人才会解释得这么详细。况且,严微清晰地记得,陈露的身上并没有拆枪擦枪必然会沾上的枪油味。但是这一切是她的最后一战之前,阿成告诉她的。小红死的那天阿成什么也没有说,但他记下来所有的疑点。
后来训练结束,孩子们也长成了qiáng壮而挺拔的青年,算是最后被选出来的真正加入组织的人。这支队伍很快被投入战场,严微刚好分到跟阿成、陈露是一个三人小队。也就是在此之后,严微才与阿成逐渐熟悉起来。阿成这个人平时过于低调,因此严微在船上与他短暂相识以后就完全不记得他的存在,然而后来才意识到这正是他的生存之道。从阿成敏锐地发现陈露破绽这一点看,他有独特的推理与断案天才,这证明他对战场形势总是有着正确的判断力。于是这个三人小队配合得无比默契,阿成是大脑与谋士,严微是肌肉与打手,而陈露则是支撑与保障。严微依然记得,陈露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化妆与潜入,非常适合搞情报,但现在看来,这可能是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变出另一张面孔的可怕佐证。
直到小红死了八年之后,陈露才真正露出马脚。
那是民国二十一年年初,是在印度的一次行动,是严微的最后一战,也是阿成的最后一战。那天任务其实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他们躲在废弃工厂里等待下一步指令的时候闲聊谈起小时候的训练,陈露说漏了嘴。当时聊起巴西柔术的功用,她说,别看小红那么瘦,一旦用上luǒ绞也是威力十足,她自己就差点被解决了,还好最后反杀了。此话一出,严微和阿成都愣住了,立刻意识到八年前小红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显然就是她陈露gān的好事。严微当下举起枪就要出手,但是看着陈露的脸,她始终扣不下扳机,也正是此刻,阿成终于透露了多年前他就已经暗藏心中的怀疑。陈露一开始还在狡辩求饶,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但是有了阿成的佐证,她越来越无法辩解,于是突然变了脸。
“严微,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陈露从来没有喊得如此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