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只大猫猫真的对室友很好。室友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有些话就算她想说也说不出来。我以为我对室友的情绪体察已经很及时了,但没有想到,大猫猫比我更懂得如何准确地捕捉室友的情绪并迅速做出恰到好处的安抚。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安抚,毕竟我只是一只单纯的小猫咪,我只是感觉到,如果说从前室友习惯于隐藏内心情绪,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是彷徨无依的,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那种脆弱,便用冷淡的外表伪装,本质上是一种自我保护。像一个溺水的人,孤零零悬在漫无边际的水中央,没有一根稻草,也没有一丝依靠,但是她固执地不愿意呼救,就放任自己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但还好,在完全沉入黑暗之前,有一双手,把她凭空扯了起来,这双手就是属于大猫猫的。天哪,我也想不通我一个小猫咪为什么能想出这么jīng准形象的描述,大概是受到了那个作家的影响吧。
大猫猫搬进照相馆以后,我可以看出来,室友肉眼可见地开心。她会笑了,我是说,她不仅仅在抱着我的时候笑,她面对那只大猫猫的时候也会笑。虽然我乐于看见那对可爱的小酒窝,但有种浓浓的酸意,哼,大猫猫不要得意,不要忘记,这个家的主宰还是我好运气。当然,她们对我还是非常尊敬的,每天都用最好的猫粮服侍我。所以对于她们两个时常忘记我的存在,不知道在一起捣鼓些什么,我就很大度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但是有时候她们的动作也太过火了,那天我趴在chuáng下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声响和震动惊醒。好烦,这都午夜了,她们不睡觉,小猫咪也是要睡觉的呀。于是我从chuáng底下爬出来,然后看见了令人捂眼睛的一幕,啊啊啊,她们也太放肆了,以为没人看见,嘿,我不是人吗?——哦对,我确实不是人。
不是人的好处就是当她们在做一些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时,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我的存在,让我得以窥见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室友也是会撒娇的。天哪,室友居然会撒娇,但是她撒娇的方式好奇怪,好特别,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并不令人讨厌的别扭,笨拙得有点可爱。就好像,她其实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心里别别扭扭想表达一个别的意思,但是因为不善言辞就是表达成了一个奇怪的意思,唉,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说的是一个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室友的撒娇,那个大猫猫居然也很吃这一套,甚至还很享受。我搞不懂人类的情趣,我只是一只单纯的小猫咪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看到室友变得开心。好像她被过去yīn霾笼罩的生活中,突然透进了一缕阳光。室友因为感念于这一点温暖,便忍不住倾尽自己的一切报答回去。唉,我有点心疼室友。她困在自己的孤岛上太久,一旦有一条能够让她信任的桥梁,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向那桥梁另一端守候的人奔去。
我不是不信任那只大猫猫,我只是担心我的室友,她看起来那么qiáng大,却也只是一个让小猫咪都会心疼担忧的小姑娘啊。
(三)
大猫猫生孩子那天,室友着急忙慌地收拾了东西赶去医院,没有带枪。我当时就觉得隐隐担忧,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晚上的时候,她一个人回来,脚下步伐轻飘飘的,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人很虚弱,再看她的右手捂着肚子,从指缝间隐隐渗出血来。
我一看就着急了,在她的脚边绕,一直在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室友真的很笨,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虚很小,说,好运气,不要急,等会再给你弄饭吃,我先处理一下伤口。
我看着她费力地脱下身上的衣服,里面的衬衣由于伤口血液黏连,已经粘在皮肤上,脱都脱不下来,她只能用力去扯,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那是一处触目惊心的枪伤,子弹还留在血肉中,我简直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坚持这么长时间回到家里的。她打开抽屉,拿出工具,有酒jīng、镊子、火柴、纱布、针线、棉布、白酒。我心想,不会吧不会吧,室友该不会想要自己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吧。
我吓得想要捂上眼睛,小猫咪可看不得这么血乎里拉的场面。可是我又担心她,我就眯起眼睛偷偷地看。
她先用棉布蘸了酒jīng,仔细地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同时清理掉污迹,于是那些翻卷的皮肉清晰毕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眉头紧皱,额上渗出汗珠,一看就是很痛,但又咬住了牙不发出任何声音。接着,她点燃一根火柴,烧着镊子的末端,大概是为了消毒吧。过了一会,她拿起镊子,伸向了自己的伤口。我看到她的脸色一瞬间发白,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就算再拼命qiáng忍,也无法控制住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然后我听见“叮当”一声,室友已经把弹头取了出来,丢在了一旁的铁盘里。我看到室友的身子软软地倚靠在桌边,她的身形那么高大,可是她看起来又是那么脆弱,让我这个小猫咪都想要好好地照顾她。不过还没有结束,她qiáng撑着起来,又咬着牙,一针一针地,自己把伤口缝上。每一针都让她不断颤抖,但每一针的疼痛她都忍耐住了。终于缝完了,她也没有了任何力气,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