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严意没有直接回答。她看着路边一个缠着父母吵着要糖吃的小女孩,看着她在那里又哭又闹,最后终于得逞了,挂着眼泪吃着糖笑起来。

  严意看了很久,终于又开口:“你知道吗,我六岁的时候就进入组织了。”

  六岁,与在街上吵着要糖吃的小女孩,是同一个年纪。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不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进入组织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有吃的,有穿的,再也不用思考下一顿饭怎么才能弄到,也不必每夜担心能不能看到太阳升起。”

  严微似是有所触动,因为这样的生活,她并不陌生。

  “我也曾走过这世界的许多地方。”严意继续说道,“只是与你不同的地方在于,你总与很多人一起组队拼杀在战场。但我不一样,我的任务通常都是一个人完成。”

  只能一个人完成的任务意味着什么?孤独,危险,绝望,或者说,你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帮手,也没有任何依靠,你只有你自己。

  曾几何时,严微每天过着的,也是这样的日子。

  她等着严意继续说下去,但后者却突然转换了话题:“我把你引出来,是为了告诉你,组织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严微警觉起来:“是什么?”

  “我之前说过,本来印度那一次任务之后,组织决定让你我见面,开始合作完成一些更高层的任务。只是你逃走了,组织一开始以为你死在了战场上,就没有再追查。但后来通过种种信源发现你在上海,便试探性地对你发出了白玫瑰的讯息,一共三次,看你是否响应,如果响应了,证明你还有可能回来——组织并不愿意失去你这样优秀的资产。”

  这些信息能够对得上,严微还在照相馆的时候,确实收到了三朵玫瑰花和三次杀人的订单。

  “但是你没有完成第三单任务,反而自首入了狱。组织只当你已经不再是值得挽回的资产,但也不愿与政府起冲突,便打算就此放弃你。”

  这一点倒是符合严微的推断。当时她就认为,如果自己进了监狱,组织自然就不会再来骚扰照相馆,至少许幼怡和孩子会是安全的。

  “然而陈露突然出现——组织本来以为陈露也死了,她那个时候也已经与组织断了接近三年的联系。后来上海发生的四个案子,确实是陈露做的,但并不是组织的指示。至于她做下那些案子的缘由,只怕与她新投奔的老板有关。”

  严微想起来陈露临死前说的话,看来她并没有说谎。只是这位老板是谁?最大的可能就是周云沛。但现在周云沛已经逃到了东北,想要厘清事情的始末大概也很难了。

  “陈露的动静搞得太大了,让组织收到了消息,知道你又从监狱里出来了,便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

  这个派出来的人是谁,自然也就不言而明。

  “我先是去了上海,但照相馆已经人去屋空。你和许幼怡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于是我一边完成组织的其他任务,一边继续搜寻你们的消息,这一下子就过去了将近两年。”

  严微仔细回忆这两年的时光,确实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全的瑞金,那是红色根据地,严意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会在那里。

  “直到今年年初,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许幼怡的名字,意识到她可能在报社当记者,几经辗转,找到了位于南京的晨光通讯社。虽然你当时并不在她身边,但是我知道,你早晚都会回来找她的。”

  这件事倒是没错。所以严意早就盯上了许幼怡,然后如愿以偿地等到了严微。

  不用严意继续说下去,后面的事情,严微也已经全部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严微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严意淡淡地说。

  严微一时语塞,等了好一会,才说出几个字:“那谢谢你了。”

  严意笑了,那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自嘲。她看向严微,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看起来那么láng狈,可是又显得那么坚定。

  “你珍惜现在的生活吧。”她说,“也不知道你究竟哪一点吸引人。”

  严微也笑了,笑得很是自得。

  其实严意笑起来的时候与严微一样,脸颊边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只是她的笑容显得很孤独,很寂寞。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许幼怡的生活。”严意说,“我当时很不理解,这么无聊的人过着这么无聊的生活,居然能让你放弃以前的那种冒险。”

  哪里无聊了,严微想反驳,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怎么能说是无聊呢?

  但是严意又说:“不过我现在理解了。”她的眼中有几分特别的神色,“这样的生活也挺好。只可惜,不属于我。”说最后一句话时,那落寞感又浮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