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他的问话gān脆而冷酷。
许幼怡答道:“如果少佐问的是谁做了劫案,那么答案是张国震。”
岗村的表情没有变化。许幼怡并不意外,张国震一行人没有蒙面,他们的真实信息或许早就被人告发了岗村。但是岗村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指认,他更需要的,是确认背后真正指使之人的证据。
果然,岗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这纸上的信息,是谁写的?”
许幼怡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了玩味的微笑:“又有谁能够指挥得动张国震呢?”
岗村的表情十分微妙,许幼怡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复杂的犹豫。显然,他也猜到了张国震背后之人就是吴四宝,而且眼前这张纸就是足够将其定罪的证据。
但是吴四宝本来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对于日本人来说,这条狗是尚且有用值得一留,还是可以毫不犹豫地丢弃掉呢?
许幼怡静静地看着岗村,但对方却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轻微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你,许小姐。”然后他做出了一个逐客的姿态。
许幼怡知道自己的能力已经尽了,便也不再多话,站起身来,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岗村的办公室。
站在宪兵队外,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许幼怡感到身上的冷汗渐渐消散,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与岗村的谈话,虽然寥寥数句,却步步危机,处处陷阱,一个不慎,就可能迷失于岗村语中机锋,落入他jīng心设下的圈套。
希望是什么?信念又是什么?黎明是什么?黑暗又是什么?
许幼怡内心当然是完全不同的答案,但面对岗村的时候,她却打了个太极,只能用另一套话术来解释。
尘世间的情情爱爱,是伪装真正信念的最好修饰,但其实也并非假话,只不过在许幼怡这里,爱与信念,非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的挚爱,她的信仰,她的希望,她的黎明,都汇聚在那一个人的身上。
她选择深入虎xué与láng共舞,当然就是为了救出那一个人。
许幼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因为思虑过甚而耗费极巨的心神。
还远远未到休息的时候。要完美地执行心中的计划,许幼怡还要去探访另一方势力。
吴四宝最近烦心事非常多。劫日本人huáng金那事,他本来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谁知道张国震这个废物,不仅因为打不开保险箱而没劫成功,还在作案的时候没做任何伪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他的脸。日本人已经开始查案了,他只好让张国震先躲起来,只希望没人能发现这帮劫匪是他吴四宝的人。
76号这边也不顺心。曹三的一个小弟下手没轻没重,不小心把一个最近抓到的军统特工给打死了,于是线索一下子就没了,也断了他再立一功的机会。眼下可以突破之口只剩下严微,这姑娘的身子骨倒是结实,也着实能熬,生生地挺住了好几天没日没夜的重刑审问,但烦人的就是,她也着实刚硬,像块摔打不烂穿刺不破的石头,真是让人头疼。
他吴四宝自认为多少还有点仁慈之心,只用了些苦及皮肉的刑,没用那些会伤到筋骨的。一方面是考虑到严微毕竟是佘爱珍的人,万一有朝一日出去了,还得看着点老婆的面子,至少别把人家弄残了;另一方面,他多少还是抱着点复仇的念头,有意延长痛苦的时间,让她死不了残不着,但分分钟钟都在承受身体痛苦的煎熬。不过他显然低估了这姑娘的倔qiáng意志,以为她很快就会承受不住。现在看来,是真的不能留手了,否则这抓住□□的功劳他吴四宝永远也领不到。
眼下就怕日本人发现他与劫huáng金的关系。所以一定要把严微拿下,也许凭着这份功劳,可以从日本人那里得到一些谅解。
该对她动点真手段了。
严微被再次提到审讯室的时候,已经对这一套流程熟悉到麻木。她以为自己会被绑上刑架,或者坐上电椅,要么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反正她基本都经受过了。不得不说跟吴四宝比起来,陈露的手法简直太过小儿科,前者在折磨人方面可是一流专家。以前严微也不是没受过伤,不是没流过血,但从来都没有经受过这样漫长的煎熬的没有尽头的痛苦,仿佛那种疼痛已经成为深深浸入血肉的一部分,像一条yīn险却灵活的蛇,在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每一寸骨髓里肆意游动横冲直撞。如果说在陈露控制下的那些日日夜夜像是不断地溺水,快不行的时候又被救起,喘息一会,然后继续;那么在吴四宝这里,连喘息的片刻都没有,仿佛人永远都被死死地按在水面下,水流冲击着肺泡,空气和液体相互挤压,感觉疼痛随时可以让人爆炸,但就是死不了,于是痛苦分分钟钟永不停歇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