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做不到,如果她能够做到,那她就不是许幼怡了。
其实她倒不是担心严微会反对,因为她了解严微,也知道严微了解她。只要她许幼怡决定是对的并打算去做的事情,严微绝对会百分之百的肯定并支持,甚至还会倾尽所有去帮她,但正因为如此,她更加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因为这一步一旦走出去,就不仅仅是人身上的危险、肉|体可能遭遇的痛苦,或者说寻常意义上的磨难了。这一步一旦走出去,她许幼怡的身上所担负的,将是常人的敌视、仇恨、唾弃、不理解。这样的jīng神上的折磨与压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肯自己一个人承受,就让那个思维过于直接的呆子好好地待在她简简单单的世界里吧。
可是她许幼怡今晚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出这一步了。
在严微的保护下,许幼怡来到了此前与老陈约定好的安全地址。尽管小陆带着警察突击搜查,但许幼怡相信以老陈的经验,一定能够逃过那种程度的追捕。果然,她们等到了后半夜,老陈来了,脸上带着伤痕和疲惫。
在许幼怡关切的眼神下,老陈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刚动了手,但解决了。”于是许幼怡便不再问。但老陈看着许幼怡,眼神捉摸不定。他把目光转向严微,问:“你们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南京?”
严微大概没想到老陈会问她,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她要留下来救你们。”
老陈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能说,于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转过身去,看着许幼怡,然后叹了一口气。
“老陈,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许幼怡很gān脆地抢在他前面开口,“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老陈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但之后的神情又变为了深深的疑虑:“难道说,你想——”
他没说下去,但显然许幼怡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老陈叹道:“你说的没错,现在确实是一个好时机,只是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无异于虎口觅食,与虎谋皮啊。”
严微终于看不下去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明明白白说出来不好吗?”
老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但是许幼怡看着严微,看着看着,脸上却显示出一种莫名的哀伤,看得严微的心脏猛然跳动了起来。
“你别吓我啊,到底有什么事?”严微皱着眉头向许幼怡发问。
没办法,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不让她知道,不是么?
许幼怡走上前,拉起严微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恳切:“微微,如果我说我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你会理解我的,是吗?”
严微不明所以:“你是说救同志们?当然啊,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不。”许幼怡摇头,“我……我可能会还在留在这里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严微突然明白过来,“你又有新的任务了,是吗?”
许幼怡点头:“是。”
“那我留下来帮你。”严微毫不犹豫地说。
许幼怡苦笑:“不,这次恐怕和你想的不一样。”
她转向老陈:“与之前的计划不一样,利用眼前的这个机会,我或许可以打入汪的核心。”
老陈点头:“我也想到了。本来孙记者的目标是蒋,但照相的时候蒋根本就没有出来,他又不愿意无功而返,就自作主张地袭击了汪。”
“但是汪并没有生命危险,至少小道消息是这样说的。经过这次事件,他与蒋一定会再生嫌隙,我担心他会更快地倒向日本人。”
老陈沉思:“如果是如此,那么及早插入一根‘钉子’就更为重要了。”
严微突然开口说话了:“我明白了,你就是那根‘钉子’,是不是?”她这话是面对许幼怡说的。
许幼怡沉默,不敢抬眼看她的表情。
但是严微直接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抱住了她。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她的拥抱那么有力,她的怀中那样温暖。许幼怡有种冲动,就陷在里面吧,就让时间停止吧,就让软弱占据每一处理智,把所有的现实都忘记。
但是严微松开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们一起去。我们本来就是战友,不是么?”
许幼怡愣愣地看着她,突然感到心中生出了巨大的勇气。
如果不得不终于还是面对黑暗,那么有什么比一个同伴站在你身边,意志坚定地牢牢握着你的手,并且一同面对一切,更好的事情呢?
就算世人再不理解,就算要承受非议和责难,就算蒙受冤屈,只要那个人是知道的、理解的、支持的,那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