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江北的顾虑就变成了现实。
这天夜里,海勒独自上了阁楼,而且带了锤头凿子等工具和一瓶发光的药剂,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我需要从你身上取一些东西。”海勒没解释原因,也不需要解释,这个亡灵如果不肯配合,他不介意立刻撕破脸,把研究它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你确定要这么做?”江北看着海勒,平静地说,“不怕我喊叫,把卫兵引过来,让他们看到你和一个亡灵在一起。”
“我会说我捉到了一个亡灵,他身上藏着治愈瘟疫的秘密,让卫兵先把你砍成骨头渣子,再来取我要的东西。”
海勒高兴地笑起来,似乎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顿了顿,又接着说:
“不过别担心,我只要你一截指骨。”
“但愿你能从一截指骨中找到治愈瘟疫的办法。”
江北思索片刻,选择了配合,他查看过骨架,被三匹病狼疯狂撕咬后,一点细微的痕迹也没留下,也想检验一下这副骨架到底有多坚硬,把骨头拉碴的手从宽松的袍袖里伸了出来。
“但愿吧。”海勒选了一根指骨,用凿子压稳指骨的第二个骨节,锤头扬起来,猛地砸在凿子底端,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江北胸口颤了下,以为自己失去这截指骨了,但那截指骨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它好端端的长在那里,毫发无损,勾了勾,活动如常。
“嗯?”海勒也有些意外,刚才那一下他用的力气不小,竟然没把这根腐朽的骨头敲断。
他扶稳凿子,又把锤头扬起来,“当”的一声巨响后,那根指骨还是没有断。
海勒陆续敲了第三次和第四次,依旧没把那根看似腐朽的骨头给凿断。
“你的骨头比我想象中要硬。”他皱了皱眉,然后用锤头和凿子“叮叮当当”地敲起来。
可出乎海勒的意料,他用力敲打了半个钟头,甚至敲出了火星子,也只是敲下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筋膜,那根指骨连一丝损伤都没有。
这么坚硬的骸骨海勒还是第一次遇到,它像铁匠铺里经过千锤百打的奥金锭,叫它“骨头”简直就是种羞辱。
海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换了一根指骨继续敲打,但所有指骨和脚趾骨都试了一遍,凿子的尖也快敲秃了,他连粒骨屑都没搞下来。
“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我不会跑。”江北调侃道。
他也惊讶于这副骸骨的硬度,早知道如此,那天夜里他应该躺在地上被狼啃,直到把狼的牙都磨光,就不会耗尽力量被凯瑟琳发现真面目,落到眼下这种境地了。
“我平时应该多活动活动的。”海勒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感觉自己的腰间盘都要突出了。
“也许我应该换个地方敲。”海勒休息了一阵,把视线投向了江北隐藏在兜帽里的明亮的双眼,无论人类还是亡灵,眼睛都是最脆弱的地方。
江北看出了海勒的意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如宝石一样熠熠生辉,无声地告诉海勒,你可以来试试?
海勒不是那种狠角色,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一阵心虚,放弃了这个念头,把那瓶发光的试剂拿起来,“试试圣水能不能把你的骨头泡软,你把手指伸进去。”
江北不清楚圣水的成份,但看圣水中光芒萦绕,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总比被凿眼睛好多了。
他把手指伸入瓶口,干枯的骨头接触到圣水后,圣水立刻发出晕黄色的亮光,使试剂瓶像盏小巧的黄色灯笼。
可江北没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指骨很温暖,好像泡在温水里,而且直观地感觉到,骨架里蕴含着和圣水同样的能量,正在蠢蠢欲动。
“这……不可能。”海勒注视着泡在圣水里的那根指骨,一脸难以置信。
圣水中蕴含着神圣之力,死灵的躯体接触到圣水后,会产生强烈的反应。
可此刻,圣水温和地包容了这根指骨,仿佛泡在里面的是根正常的手指,但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根充满邪恶的指骨。
“咱们再换种方式测试。”
海勒忽然对江北感起了兴趣,就像女儿说的那样,这个亡灵太与众不同了,没攻击性,智力高超,坚硬无比,而且不被神圣之力所排斥,他生平第一次遇到。
“换什么方式?”从“测试”这个字眼上,江北隐约感觉到了海勒对他态度上的某些转变。
“别动,可能有些疼。”海勒退开几步,举起双手开始吟唱低沉的咒语,几秒钟后,一道晕黄色的光柱照在江北身上。
江北没觉得疼,或者有其它不适,还是那种温暖的感觉,而且不知道原因,就像那晚在地窖里接住光团一样,那副骨架里相同的能量正蠢蠢欲动,一些晶莹的黄色光点正从骨架中逸散,逆着光柱上升,增加了光柱的亮度。
“为什么会这样?”海勒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北,下巴快砸到自己的脚面上。
他刚用的是初阶治疗术,对活物而言可以医治伤势,但对死灵而言又是个伤害性法术。
可这个亡灵不仅没到受伤害,反而反过来补强了这个魔法的效果。
只能说明一件事,它体内蕴含着圣光之力。
搞不好比他体内的圣光之力还要纯净,亡灵明显没调动这种力量,是它们自发做出的反应。
一个亡灵,体内居然拥有比他这个中阶牧师还要纯净的神圣能量!?
难道它伪装苦行僧的同时,真把自己修炼成了牧师!?
“我不相信,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海勒瞪着眼睛,把会用的魔法在江北身上试了一个遍,神圣系的治疗术和圣击术,暗影系的真言术:痛和心灵震爆,但全都没用。
这个亡灵仿佛免疫魔法,他的魔法打上去,就像往大海里丢了块石头,一丝动静也没有。
“你到底是什么?”海勒喘息着停下来,像得了老年痴呆,愣愣地看着江北。
一个刀枪不入而且不怕魔法的亡灵意味着什么?
这种能力连被遗忘者都不具备,也许更高阶的牧师或圣骑士能想到办法对付,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个无敌的存在。
这个念头让海勒向后退去,眼神也变成了警惕,似乎担心江北突然扑过来。
江北察觉到了海勒的担忧,缓缓向他走过去。
海勒转身想要逃走,但慌张之下撞在了阁楼的门上,手忙脚乱地去开门时,那只刚被他敲打过的烂手把门按住了,只得转回身来,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江北把兜帽掀开,那张腐烂的脸慢慢凑近海勒,看到恐惧在这位牧师眼中洇开。
人对死灵有着本能的恐惧,就像哈维那样,海勒开始喘粗气,神情变得越来畏惧,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冷汗。
江北怀疑这位牧师很快会像哈维那样尿出来,他照镜子时看到自己这场脸,偶尔也会吓一跳。
“我……我叫卫兵了……”海勒的声音在颤抖。
“不用那么紧张,”江北看着那张胆怯的脸,咧开枯裂的嘴唇,笑起来,然后代替海勒把门拉开了,“我只是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没有威胁。”
海勒喘着气,惊慌失措地逃出阁楼,外面传来铁链“哗啦”上锁的声音,然后是“咚咚咚”的下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