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阴暗的心

  “有需要时,我不会客气的。”凯美林拍了拍江北的肩膀,然后把手放在了那里。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苦行僧,但他莫名生出了一丝惜才之意。他并不在意江北的相貌,在和部落的交战中,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一直跟随联盟的主力部队调动,见过很多不同形态的生灵,也经历过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

  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

  即使是被遗忘者,也有许多依旧心怀善意的贤者,即使是兽人,也有许多视荣耀为生命的勇士。联盟和部落,无所谓正义与邪恶,只不过彼此所处的立场不同。

  从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智慧和才干,这就够了,至于对方是什么生命形态,那真的不重要。

  “随时准备接受您的召唤,”江北感到了凯美林的期许,微微躬身,“凯美林牧师。”

  海勒和凯瑟琳对视了一眼,父女两个都看出亡灵和凯美林牧师擦出了火花。凯瑟琳为此感到高兴,海勒则是嫉妒,都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他都准备二十多年了,怎么这种机会就是不来呢?

  哈维的鞭刑就在现场执行,这位军士长脱下甲胄,露出一身细皮嫩肉,以伏罪的姿势跪趴在石台上。

  艾瑞森面无表情地挥动皮鞭,一鞭一鞭地抽在儿子背上,每一鞭落下去,都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足以看出没留情。

  整个受刑过程中,哈维咬紧牙关,居然一声也没有吭,完全不像一个胆怯的纨绔子弟。

  海勒和凯瑟琳有些惴惴不安,艾瑞森对亲生的儿子下手都这么狠,在镇上风传的铁腕绝非浪得虚名,从哈维眼中,他们看到了刻骨的仇恨,这件事恐怕不会就此了结。

  江北没想那么多,他已经把身上最大的把柄消除了,也再次向艾瑞森和哈维证明自己不是软柿子,而是块石头,如果父子俩非要再来踢一脚,请便。

  但他相信,如果艾瑞森有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招惹他。

  ……

  凯美林没在布瑞尔镇停留太长时间,在他看来,两名被遗忘者远不如部落在海上出没的船只紧要,增强耳语海岸的防守才是当务之急,三天后就动身去了耳语海岸的驻防线,

  不过在离开前,凯美林把艾瑞森和江北叫到一起,长谈了一次。

  这位牧师作战经验丰富,深知无论什么时候,团结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试图弥合艾瑞森和江北之间的矛盾,还把提防被遗忘者的事托付给了两个人。

  江北爽快地同意了,在布瑞尔镇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爱戴,他很乐意为镇民们多做一些事,至于艾瑞森的态度如何,那不是他能掌控的。

  经历了这件事后,反正已经不用再担心身份会暴露,江北顺便给自己换了一副新形象。

  兜帽还戴着,但黑纱去掉了,腐朽的半边脸遮上了由泰克林亲手打造的一副氪金面具——这是相当珍贵的金属,10金币才能买一小块,祭司袍的长袖也被截短,那只还没长好的手则戴上了一只皮手套。

  江北非常满意这身行头,半张英俊的脸和半副闪闪发亮的淡金色面具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一股神雕大侠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凯瑟琳好像也很喜欢江北的新形象,经常偷偷地看他,被发现后总是紧张地转开头。

  除了换形象,江北还刻意增加了自己公开露面的次数,经常主动和遇到的镇民攀谈,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深知一个人总处在被人感激的位置绝对不是件好事。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感恩之类的情感早晚会变质,想要过得顺心,就得把身位降下来。

  镇民们很快察觉了兜帽牧师的改变,这位牧师褪掉了身上神秘的光环,变得平易近人了。人们很乐于接受这种改变,随着和江北交流的增多,对他的崇敬和感激之情开始淡化,逐渐向信赖转变。

  在镇民们眼中,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绝对值得信任,那就是兜帽牧师。

  时间一天一天过,布瑞尔镇又平静下来,但有些事情正在暗中酝酿。

  有人过得顺心,就有人过得不顺心,哈维就是最不顺心的那个。

  鞭刑没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那点伤在刑罚结束后就被凯美林牧师医好了,但这次的事彻底摧毁了他的威信。

  身为镇卫军的主长官,当众承认自己卑鄙无耻,还脱掉甲胄挨了五十鞭,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受人尊敬的军士长变得什么也不是了,自尊心被蹂躏得体无完肤,走在街上时总感觉人们在他背后议论什么,以至于他都不敢再出门。

  哈维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而是对江北变得更加憎恨,在他看来,军衔、尊严,还有凯瑟琳,这些东西并不是他自己弄丢的,是江北剥夺了他的一切,让他这个镇守的儿子,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只能躲在暗处。

  “父亲,您的儿子什么都失去了,而把我害成这样的凶手正在镇民家里做客,你不准备做些什么么?”

  这天,哈维忍不住去探了探艾瑞森的口风,这段时间父亲太平静,好像准备就这么算了。

  “不要再去招惹那位牧师,凯美林牧师离开前,亲自为我们两个说和,他很重视这个年轻人,还向上面打了报告,恩赏可能很快就下来。”

  艾瑞森不满地看着哈维,不管他怎么教导,这孩子总是学不会分析形势。

  再找兜帽牧师的麻烦,先不说会不会招致镇民的反感和凯美林的责罚,肯定会和即将到来的恩赏相冲突,到时又会打自己的脸。

  而他的脸已经快被打肿了,有时候想想,他竟挺佩服这位牧师的。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听父亲好像真有算了的意思,哈维着急起来,“我失去了一切,我觉得自己被剥光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在戳我的脊梁骨。”

  “至少你还有自由,你还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而不是被关进大牢里。”

  艾瑞森教育起了自己的儿子。

  “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年轻人经历一些挫折不是坏事,说起来兜帽牧师做得不是太过份。

  你诱骗凯瑟琳吃下洒了宁神花根汁的面包,还把她带到郊外去,单凭这一点就能让我们父子两个名誉扫地,但兜帽牧师没有说出来。

  还有,那天如果兜帽牧师咬定你亵渎圣恩,你的前途就全完了,很可能我也得跟着你受罚,但他一退到底,只让你挨了五十鞭。”

  艾瑞森教诲儿子,倒把自己先说服了,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和哈维一直在无端责难兜帽牧师,用阴险卑鄙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兜帽牧师一直在给他们父子两个留退路,每次把他搞得下不来台时,总会留一个台阶,让他平平稳稳地走下来。

  这是牧师宽广的胸怀,也是顾全大局的智慧,这位牧师确实是个人才,难怪会得到凯美林的赏识。

  这样想着,艾瑞森忽然心平气和了,平静地看着哈维,“兜帽牧师一直做得非常有分寸,里面蕴含着巨大的智慧,你应该好好学习,就当他给你上了一课,所有的矛盾,就到此为止吧。”

  “是,父亲。”哈维垂着头说,心里却不服气,他也有智慧,父亲不肯帮他出这口气,那他就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