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江北低沉冗长的诵祷声,凯瑟琳只觉说不出来的心安,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每隔一段时间,就感觉有截凉凉的硬东西搭在自己手腕上,然后身体舒服一些,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凯瑟琳只觉病痛尽消神清气爽,甚至连身上一个不便启齿的顽疾都被医好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的小腹总会隐隐作痛,现在就在那几天之中,但痛感已经没有了。
凯瑟琳常听父亲说,真正的牧师能把圣恩播撒到世间,带来喜乐和安宁,现在她就感到了喜乐和安宁,说明这个苦行僧是个很强大的牧师。
可从眼睛来看,他明明是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神奇的力量?
凯瑟琳听着江北的诵祷声,默默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江北又装神弄鬼了一阵,观察了一下凯瑟琳,只见她安安稳稳地睡着,体内已经没有黑点,病菌应该彻底被清除了。
江北放下心来,把手拢在袖子里,偷偷看了眼那根指骨,发现指骨上的肉筋又生长了些,虽然速度很慢,但至少一直在长。
他把手放下,离开了房间,在外面轻轻关上门,悄声说:“凯瑟琳已经没事,又睡着了,都去休息吧。”
“牧师,这次多亏你了。”海勒对江北已经彻底服气,深深鞠了一躬。
“牧师,这几天是我失礼了,”爱德华也一脸惊叹,回想自己一直在这么强大的牧师面前班门弄斧,惭愧得满脸通红,真诚地说,“我想给您当个学徒,还望不吝赐教。”
“呃?”江北一愣,不想给自己添一个累赘,婉拒道:“爱德华牧师不必客气,你我都是牧师,各有长短,需要互相对鉴,无所谓师徒之分,时间不早,快去休息吧。”
江北的婉拒被爱德华理解为了谦逊,暗想自己大言不惭地指摘这位苦行僧浪费时间,还给对方开了好几天课,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内心更加惭愧,深深鞠了一躬,“是,老师。”
人只要有实力,做什么都是对的。
经历了凯瑟琳这件事,爱德华对江北彻头彻尾的尊敬起来。以前在他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的举动,现在来看也有了新的意义——也许这就是苦行僧的修行。
学是不敢再教了,爱德华又开始和海勒一起去处理镇上的杂事。
他真心把江北当成了老师,每当被镇民称赞修为高深,总会谦虚一句,“临时教堂的苦行僧修为比我深多了,在他面前,我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
随着爱德华声望日隆,江北的名气也渐渐流传开。
人们开始好奇那位苦行僧的修为究竟有多深,连爱德华这么优秀的牧师,在他面前居然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甚至有不少人跑到临时教堂来看江北。
江北身份特殊,一直深居简出就是担心暴露在公众视线中,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以违背自己的戒律为借口,叮嘱爱德华不要再当众提他,这件事才没闹出太大的风波。
不过通过这件事,江北觉得爱德华留在临时教堂,对他来说其实也是种隐患,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傻孩子忽悠回北郡修道院。
但江北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爱德华就遇到了难题。
这天一早,爱德华就被人邀请外出医病,直到快夜深才回来,找到江北,垂头丧气地说:“老师,今天我遇到了一桩怪病,病人说自己头晕恶心,浑身乏力,我治了整整一天,各种方法都试过也没治好,还被嘲笑了一番,你能不能帮忙看一看?”
江北正愁没借口哄爱德华回去,觉得这是个机会,试探着说:“爱德华牧师,恕我直言,上次凯瑟琳的病你没医好,这次又遇到病患医不好,是不是在修为上还有所欠缺?”
“老师,”爱德华只当江北在指点自己的不足,认真反思道,“在镇上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确实感觉自己学的东西还太少,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应对,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爱德华牧师,你为人聪明,刻苦好学,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牧师。”
江北顺势开始了忽悠。
“可眼下所见,你的能力还稍有不足,不如再回北郡修道院修行一段时间,把基础打得更加牢固后再出来历练为妙。
否则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落在你肩头上,但你完不成,岂不是害人又害己,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老师,牧师教义博大精深,我也觉得自己有好多东西没来及学全,”爱德华认真地点点头,“等医好这位病人,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能明白就好,”江北松了口气,但哄骗这么单纯的孩子,忍不住也是有些内疚,“明天把病人带过来,我一定帮你治好他。”
请爱德华治疗的病人名叫杰西·度恩,是个小贵族的后代,次日一早,爱德华就上门,把杰西请到了临时教堂。
一起来的还有杰西的几位朋友,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全都穿着得体的衣着,一看就知道都是贵族或士绅阶层。
这些人显然对镇上传闻的苦行僧很是好奇,除了两个猥琐男在偷看凯瑟琳,剩下的全都在打量江北。
这些人的第一感觉是神秘,厚实的祭司袍把苦行僧全身都包了进去,头脸也遮在幽深的兜帽和一层黑纱里。
但令人惊讶的是,对方有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像两颗宝石一样在兜帽的阴影里熠熠生辉,仿佛有看穿人心的魔力。
“老师,这就是杰西少爷,”爱德华向江北介绍了杰西,顺便描述了对方的病情,“他说这阵子总是头晕恶心,浑身乏力,也吃不下东西,请您帮忙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江北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先打量了一下杰西,这位贵族青年相貌平平,但眼角上吊,眼珠子也贼溜溜的,看着有些奸猾,气色不错,而且是自己走路过来的,不像有病在身的模样。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倒是发现杰西两侧腰肋都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光,应该是有病灶,但非常轻微,不足为患,而且位置好像是双肾,和杰西说的症状也对不上,有些奇怪。
江北正琢磨,忽然注意到杰西的朋友中有两个正在偷笑,心思一转,立刻懂了。
布瑞尔镇镇民成分复杂,贵族群体总想靠手中的权势多占好处,平民阶层也不愿意吃亏,所以纠纷不断。
爱德华正直善良,而且出身高贵,不用趋炎附势,处理纠纷时总偏袒平民阶层。这本来没错,但他为人有几分呆气,不懂得迂回,得罪了不少贵族子弟。
爱德华背景太硬,这些人又招惹不起,只能暗中给他下些绊子。
以眼下的情况看,这个杰西明显在装病让爱德华难堪,那些朋友是来看热闹的,否则治个病哪用得着来这么多人。
“牧师,你看出我得了什么病么?”江北思索时,杰西似笑非笑地问。
确实像江北想的那样,杰西在装病,为目的是耍一耍呆里呆气的爱德华。
这个傻牧师昨天从早到晚治疗了他一整天,累得浑身是汗也没把他“治”好,还被他和朋友们嘲笑了一通,此刻见治疗者换成了传闻中的苦行僧,忍不住就想试试江北的成色。
杰西的几位朋友也全都看过来,镇上传闻这位牧师有预知福祸的能力,他们都想知道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杰西少爷,你确定自己生病了么?”江北看着杰西,反问道。
“当然确定,”杰西被江北明亮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要不我来这里干什么?”
江北不想和这种小人物浪费时间,没那个必要,只要杰西承认自己没病,再向爱德华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又确认似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杰西打定主意再耍一耍这位苦行僧,算是给朋友们找个乐子,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我现在就很头晕,身上也软绵绵地没力气,请牧师帮我诊断一下。”
杰西的朋友看杰西在那里装模作样,有几个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好吧,”江北笑了,老子有心想放你小子一马,你小子居然还上赶着,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你当然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
听江北断言自己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杰西的眼神立刻轻蔑了几分。
他的几位朋友对江北也看轻了不少,连杰西装病都看不出来,什么预言福祸的能力,都是人们瞎传的。
“牧师,既然我病得这么严重,请你尽快帮我医治吧。”
杰西回想起戏耍爱德华的情景,脸带笑意。
这个呆里呆气的牧师一边受他奚落,还一边卖力帮他治疗,模样好笑至极。正好再耍耍这位苦行僧,看以后这几个牧师还敢不敢插手他们和平民之间的事。
“没问题。”江北边回答边寻思怎么炮制这个二愣子,脑筋转了转后,脑海中“叮”的一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