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情之一字,最是无解。
或是相逢却似曾相识,或是未曾相识已相知。
漫天诸神里,便有这么一位女子。当她纵身下凡的那一刻,她的命谱上,便凭空添了这么一句话。
一瞬换一生,一眼定一人。
熟料此话,还未写完。
......
仙气缭绕的紫辉殿内,一名男子正立于殿堂之上。
他身披金色锦袍,笔挺的站姿透着一股尊者的威仪。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像是蕴藏着一团火,周身却散发着丝丝寒意。
莫大的殿内没有一丝声响,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寂静地令人窒息。
良晌,终闻男子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
他嗔怒道:“随意,铸下如此弥天大罪,你可知错?”
殿下的随意面对天君的呵斥,眉间一颤,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黯然销魂。
她唇角动了动,却未言只字片语,只是垂下了眼眸。
是以,天君见此饶是再生气,也不禁压了压怒火。
他深叹一息,负在身后的双手也不由攥成了拳,骨节泛白。遂阖上了双眼,终是下了决定。
“此劫南周丧命冤魂二十三万,便派你到阎王殿当差。何时渡魂满至二十三万,便何时重返天界。”
在殿下站着的除了随意,还有一女子,名唤无瑶。
无瑶可谓随意的冤家。平日里,常以挤兑随意为她的慢慢仙途增添一份乐趣。
如今见随意遭此劫难,在心中憋了许久的风凉话,却不知为何,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非但如此,她还上前帮忙求情。
“那阴曹地府不是鬼便是魂。随意好歹一界上神,贬去当阴差,左右是罚的重了些。”
话音落下,还不待天君再言,便听见随意淡淡地开口应下,“我愿意去。”
说罢她便转身,拂了拂衣袖离开了紫辉殿。
“唉!”无瑶见状叹息了一声便赶忙追了出去。
她走在随意身旁,悄悄地瞥了她一眼,本意是要安慰她,可一开口话便变了味。
“堂堂上神,竟被一界凡人所利用。你可当真是我见过最没用的神了。”
随意闻言脚下一滞,抬眸望向无瑶,微微颔首,言语冷漠。
“适才你为我求情,多谢。不过我们的交情似乎没这么深。”
听到这般,无瑶言语一顿,面上颇有些凝噎懊恼之态。继而一甩衣袖,愤愤离去。
......
世人都知晓,那阴曹地府是没有白昼的地界。
故而阎王路上,阴风阵阵,无花无叶,无土无尘。
随意走到阎王殿外,只见这昏暗阴冷,仅有几盏蓝色的幽冥火烛,台阶上还零零散散布着荒芜的镣铐。
她不禁蹙了蹙眉,踌躇了片刻,便抬腿走了进去。
原以为殿外已经足够阴暗,没成想,殿内更甚。
身旁幽幽飘过几只小鬼,他们见到随意,面上纷纷爬上一抹诧异。
“什么时候咱们地府也有活的女子了?”
话音虽小,却还是落入了随意的耳朵里。只是她并未理会这些小鬼,而是走近了大殿尽头的那人。
那个侧卧在阎王椅上的男人。
阎王椅的表面布满了诡异的花纹,犹如埋在土里树干,盘根错节,本深末茂。椅边还躺着几只苍白的骷髅,在阴暗的幽火下显得格外瘆人。
男人正低着头,侧身撑着一手支着脑袋,一袭浓密的墨发如数倾洒在肩头。
待随意走近时,他才抬起头来。
入睑的是一个长相及其阴柔的男子,他看向随意,犹如血色的红唇轻启,“你来了。”
*
五百年后。随意正躺在阎王椅上,轻翻着生死薄。
若说初来这阎王殿时,尚且有些干劲,是因为她盼着重返天界。
可如今五百年过去,引了多少魂,她数不清了。够不够二十三万,她也不在意了。
许是觉得在这地府当个阴差,也图个清闲。本来她在天界时,就不是个勤快的。到了哪里,都是一样。
阎罗瞧她躺在自己的椅上,也不恼怒。他唇角微微上扬,手指轻轻朝生死簿一挥,生死薄便自己翻了起来,停在了一页。
“交给你一个有趣的任务。”
随意轻扫了一眼停驻的那页,扬了扬眉,“这有何稀奇?不过是个平常人罢。”
阎罗闻言眉间携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摇了摇头,“你去了就知道了。”
她耸了耸肩,从椅上起来,并不怎么在意,心想渡谁不是渡。
凡间无不充斥着烟火气息,可他们当阴差的,去的都是凡间最为伤心之地。
莫大的将军府,没有一丝生气。
随意并没有进去,而是靠在府外的大门一侧,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转动中手中的生死薄。轻叹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再留给他们一些时间罢。
府内传来几道低声的啜泣和哀痛的叹息。过了一会,这啜泣声转为哭声,越来越响亮。随意轻轻抬眸,她知道,是时辰到了。
她依旧靠在门外,并不打算进去,而是等着那魂自己走出来。
原以为定是要等上一会,毕竟刚刚脱离凡身,至亲也在一旁哭泣,怎么说也是要悲伤一会的罢。
然而这家伙并未留恋多久,便走了出来。
随意听见动静,转身说道:“跟我走吧。”
当她抬眸看清那人面貌的瞬间,眉间不由得颤了一下。
怎么是他?
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画,眼睛干净明亮,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一道阴影。
随意别开了脸,眼神不自觉的闪躲,她摇了摇头。
不会是他,当年我亲手手刃了他,他不可能轮回。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对面的男子开口,声音清冷。
闻言,随意收拾好情绪,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带他回到地府,随意翻了翻手中的生死薄,继而转身说道:“你这一世积累了不少功德,并无作恶,可以不用经阎罗王审判,直接过桥吧。”
话落便伸手一指,指向了奈何桥。
男子微微颔首,礼貌的道了句:“谢谢。”
就在男子饮下孟婆汤,刚要投入凡世轮回时,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且慢!”
随意朝发声处一看,见到来者,不免有些惊讶,“司命?”
司命见到随意,习惯性的唤了一声,“随意上神,”
他指了指桥上的男子,“我是来带他回去的。”
“回去?”她微微蹙眉,“回哪去?”
司命将桥上的男子拉了回来,递给男子一颗丹药后才回答随意。
“他乃是千乘狐帝之子,裘安。如今已历劫七世,知晓世间七苦,已然飞升上仙。我此次来,就是带他回去的。”
“待他吃下这七上丹,便能记起他本来的身份,忘却凡间七世俗事。”
随意听闻虽有些讶异,但内心也没起多大的波澜。
只是忽地想起今日是阎罗特地让自己引他的魂,心底不禁冉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将男子望了望,复又看向司命,试探性的问道:“他,五百年前,也在历劫吗?”
司命闻言点了点头,“五百年前,正值他下凡的第六世。只不过那一世他罪孽深重,魂飞魄散,因此转世便耽搁了许久,直至现在,才历完七世。”
听到这里,随意不禁一顿,“那他上一世,名唤什么?”
司命想了一会,终是吐出两个字,两个直击随意心脏的字,“李世。”
“说起来,竟是随意上神为他引魂,也是有缘。”
闻言只见随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
她旋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随意走后,裘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拉的深远,“司命,那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