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向来直率,不喜弯弯绕绕,书写命谱亦是如此。
尽拣着直接了当的福运之词,一笔一画落下,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不多时,便写成了。
当她放下手中的软毫,转身将卷轴整齐卷好递给北斗时,方才瞧见他那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不禁蹙了蹙眉,“我怎么觉得,有种大事不妙之感哪。”
北斗接过后拢了拢衣袖,收了收面上的笑意,却止不住地扬起眼尾,说道:“如此,便到上神兑现承诺之时。”
随意点了点头,伸手便要渡修为给他。但见他朝后又抱来了几打卷轴,皆是白卷,漫不经心道:“加上这些,上神拢共渡我三千年灵力便可。”
此话一出,当真令其瞠目咋舌。
她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是何意?”
只见后者怡悦地捋了捋胡子,徐徐道来,“一百年修为换书写一人命谱,而这陆誉之事可不止搅乱他一人之运,而是牵连诸身三十余人。如此,算你三千年整的灵力,已是大打折扣了。”
随意倒是听明白了,难怪北斗今日这般好讲话,合着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抱环,揶揄道:“都说世间最狡猾者当属狐狸,可依我看,你倒是比那千乘的狐狸还要奸诈上几分。”
这话落入北斗耳里,他非但不恼,还有几分自得,笑道:“上神过奖了。”
“罢了罢了,本就是我的过,三千便三千罢。”
她摆了摆手,一副释然模样。
诚然,三千年的灵力于她,确实不算什么。
北斗拂身作了作揖,含笑道:“如此,小神便在此谢过上神了。”
话落只觉一道灵火入体,浑身携着一股暖意。他阖眼挥袖将灵火往下一压,再抬眸时,便已然呈另一副面容。
瞧其这般,她摸着下巴将其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嘉许道:“你这幅模样显然顺眼许多。想来我这灵力也不算白渡,就当洗眼睛了罢。”
北斗闻言转身照进铜像里,只见一头白发早已被染成墨色,眉宇间也恢复了少年般的盛气,唇红齿白,委实一个翩翩公子。
他勾了勾唇角,抚掌笑道:“毕竟我等神仙也有容颜衰去之时。不似上神,出世便是神胎,灵力无边,自是不会老去。”
随意闻言扬了扬眉,此话倒是不假。
只是不想就连这坐守星辰的北斗星君,亦有爱美之心哪。
“那这些余下的命谱,你都帮我写了吧。就允其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北斗颔了颔首,“自然。”
说罢她便挥了挥衣袖,朝外步去。
算着日子,她离开凡间去往北溟已然二十余天,那按照神界的日子算,阳界已过二十余载。
不知这时方才续上命谱,是否晚了些。还是要在探世镜前观望一番,方能安心。
思及此,她便不在天界作多停留,攀了朵云彩便往逍遥境而去。
……
方才落身而下,脚尖触地之时,便闻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呼。
“师父?师父回来了!”
随意应声望去,只见元楚一脸惊喜,朝她奔来。
一把揽住了她的手臂,小脸在其臂上轻轻蹭着,笑盈盈道:“师父,您可回来了。您瞅瞅,徒弟想您都瘦了。”
随意见此冲其和煦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眯了眯眼眸仔细端详一番,宠溺道:“怎么瞧着,倒是胖了?”
元楚闻言撅了撅嘴,携了抹娇嗔,“师父!”
届时元辰方才听见动静,匆匆从殿内而出,朝其走来。
见到元楚这副模样,先是轻叹一息,复又绽出一笑,“你看你,又和师父撒娇了。”
被点名批评,她自是不悦,可谁叫这人是她师兄呢。是以,她撇了撇嘴,不予理会。
元辰朝随意身后望了望,颇有些疑惑,“师父,裘安呢?”
裘安二字落入她的耳中,令其不觉一愣,倏地想起了在北溟境外时他的神情,竟有些悲凉。
她摇摇头,漫不经心道:“应是回千乘了罢。”
“那他还会回来么?”
闻言,随意抿了抿唇,凝眉垂眸。
回来?有何必须回来的缘由吗?
似乎没有。
是以,她耸了耸肩,淡然道:“不回来了吧。”
*
“自然要回去。”
此时千乘境内,裘安正背对着边尘,面色凝重,肃穆道。
萤火照晔着他的发丝,一如皎月印在湍湍流水漾起点点波澜一般。
边尘望着他的背影,面色一沉。
原以为殿下此番回来,定是不会再与那随意有所纠葛,不想二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交织在一起。
他垂首良晌,眼底闪过几番明灭。
境内瞬间静谧的没有半点声响,只剩下萤虫振翅的微乎其微之音。
边尘握了握身侧的双手,骨节微微泛白。
踌躇了许久,方才上前禀道:“殿下。其实……属下有一事相瞒。”
裘安闻言蹙了蹙眉,却并未转身看向其,只是目视前方,淡然开口,“何事?”
边尘暗了暗眼眸,终是下定决心坦白,“五百年前您在凡间历劫之时,属下欺了洛池上神,曾偷偷入凡去看望过您。”
话落,只见裘安虽面上划过一丝惊讶,却并未动怒,语气甚是平淡,问道:“先前我问你时,你为何否认?”
“因为那时我并不知道您会和随意上神走得这么近。”
他双目一凝,“什么意思?”
“五百年前,属下亲眼所见,是她杀了您。所用法器正是太古神器肆寒。正是如此,才导致您的魂魄尽散,生生比原本晚了几百年才聚回魂灵,得以历那第七世之劫,飞升……”
边尘此番所言道出了许多,可后面的话裘安却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只听清了前面那半段。
不由身形一颤,猛地转过身去,惊愕地睁着眼睛,“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