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北斗星君

  天宫之上,仙气缭绕。

  随意从紫辉殿内一出来便瞧见司命正揣着几撂高高的竹简,步履阑珊。二人相遇,可谓过河碰上摆渡的——巧了。

  她双目一亮,顿时想起了昨日裘安所言,正寻思着要找司命理论一番,见此机会自是不会放过,旋即走了上前。

  竹简高的都遮过司命的额头了,是以,当他忽觉手上一轻,面前一亮时,不禁转过了头去。只见随意手臂一揽,便揽过了一半的尺简。

  司命面目欣喜,眉间一扬,欢然道:“多谢随意上神。”

  随意亦回了他一个粲然微笑,漫不经心道:“无妨无妨。”

  说罢便一路朝前,往司命殿方向而去。

  她斜眸悄然瞥了一眼司命,清了清嗓子,看似不以为意闲聊一般,“对了司命。是否凡尘历劫后,吃了那七上丹,便断然不会忆起往事?”

  司命闻言不假思索的颔了颔首,“那是自然。”

  她扬了扬眉,缓缓启唇,不疾不徐说道:“哦?司命可否与我保证?也好叫我安心一二。”

  他只闻其前半句时,施施然道:“小神自是能作保的。”

  可当他听到安心一二四字之后,不由顿了顿步,面露几许茫然,双目快速飞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上神所言莫不是那千乘狐仙?”

  随意一挑眼尾,不语,似是默认。

  这倒叫那司命满面费解,试探般的问了问,“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凝眉想了想,眼底划过一丝锐光,“暂时还未。不过……”

  后面的话,她未再言。只是话锋一转,面向司命,肃穆道:“你确定不会忆起,是吗?”

  司命被她这严肃的神情给震住了,原本坚定的态度也不禁被其生生动摇了几分,细细斟酌了一番,给了一个保险且模凌两可的答案,“通常来讲,确是万万不会忆起。”

  随意闻言轻瞥其一眼,嗤声一笑,揶揄道:“你倒是狡猾。”

  后者讪讪笑了几许,毕竟事事有万一嘛。

  经此一番交谈,二人已来到了司命殿外。

  司命揣着竹简,不方便行礼,遂冲随意颔了颔首以示敬意,“此番真是多谢随意上神了。若不是上神,恐怕我这一路且得颠簸。”

  她将手上竹简叠在司命那抱着的一撂上,并不打算再进了,只是远远瞧其殿内堆积如山的册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如今司命之职已然如此繁忙?”

  司命闻言望着触目皆是的尺素书翰,愁肠百转地叹了叹,满面愁苦。

  “近来也不知这风气是怎的,每每总有那么些调皮的小仙,在阳界乱点鸳鸯谱,搅得其命谱乱七八糟,平白给北斗星君添了劳作。这不,他老人家做不过来的,全然推与了我。作孽,作孽哪。”

  此话落入随意耳里,她也就是这么一听,并未作得什么回应。

  只是这话一过脑罢,便觉得有些熟悉。

  抓了几个关键。一是阳界,二是命谱。

  她瞪大了眼眸,恍然想起在凡间寻余劫魂魄之事,不是’正巧’遇上绣球招亲,’正巧’给人点了鸳鸯谱吗。

  是以,随意讪讪的回了他一个笑,心虚的紧。不再作多停留便欲离开,“就是就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小仙干的,委实调皮。司命你先忙着,老身便告辞了。”

  说罢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可是走在路上,方又觉得还是要去给北斗星君赔个不是,毕竟是旧识,道起歉来也相当自然。

  于是乎,她便拐了方向,直往北斗阁而去。

  北斗阁内,数番星辰悬顶而挂,阁火幽明。还未见其人影,便先闻其声。

  只听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站住——”

  随意应声止了步,朝上望去。

  只见一白发老者正悬坐于上,并未看向她,而是翻阅着手里的尺素。

  他批阅得很快,却不慌张,甚是沉稳。手持软毫翻过一页又一页,偶尔瞧见些什么,便眉头轻蹙,提笔挥上一挥。

  此时的氛围,倒是令随意有些尴尬。

  开口唤了唤,“北斗。”

  北斗星君闻声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眸朝下一望。

  拢了拢衣袖将卷册放向一旁的册架里,抖了抖身便轻落于地,与她四目相对。

  他自是有礼,作了作揖,却不似别的神仙那般谄媚,语调间颇有几分调侃。

  “原是随意上神大驾光临,小神有失远迎。”

  随意瞅着他那张皱巴巴的脸旁,浑身一个激灵,“与你说过多少次。我虽资历比你要深了许多,可你这面容也忒老了,莫要折煞了我。”

  后者闻其说他老,并未恼怒,反而乐在其中,负了负手说道:“此番你又是搅了什么姻缘?”

  随意闻言倏忽皱起眉头,使劲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乃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哦?”北斗星君挑了挑眉,一副并不信任其的模样。

  随意无奈撇了撇,将在凡间所行之事与他一一道来。

  北斗星君听完此番,捋了捋他那花白的胡须,未语。

  又见她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那男子名唤陆誉。我私自做主赠了他桃符,可否帮我看看,其命谱可曾变化?”

  后者闻言挥了挥袖,从万千卷轴中取了一枚,意味深长道:“命谱吗,定是悄然变幻了。”

  随意接过他递来的卷轴,抬了抬臂便将其展开,瞳孔微缩。

  她扭过头去,不解道:“这是何意?”

  上面分明一个字也没有。

  只见北斗面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笑,解释道:“毕竟桃符乃为神物,并非凡尘所有。自是一洗他往日种种,若要给其写上顺遂一生,得用一百年修为交换。然则,他只能漂泊此生了。”

  随意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甚是爽快道:“不就是一百年的修为,这有什么的。我来写。”

  说罢她执起一笔,蘸了蘸墨,便要落下。

  但见身后传来一言,“上神可要想清楚了,落笔无悔哪。”

  她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并未察觉何异样,荡然下笔。

  只是未见身后,北斗那遍布皱纹的眉宇间,携了丝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