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一如往昔,热闹中掺着些许寂寥,欢乐中亦掺着一丝忧愁。
人世间,逃不过的遗憾,莫过于苦短。
随意正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在这的充满烟火气儿的道路上,两旁尽是沿街叫卖的小贩和追逐打闹的孩童。
她一面走着,一面漫不经心地瞥向身旁的裘安,“你打算这么跟着我到什么时候?边尘呢?他又去哪了?”
毕竟边尘这个护主的,可谓时时刻刻守着裘安,提防着自己,好像自己能把裘安怎么着似的。
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倒是快些出现将你们家主子带走啊。
他却不答反问道:“我们是去哪里收魂?”
闻言,随意撇了撇嘴。心下腹诽其委实是卯不对榫,问官答花的典范。
“城南孙家。”她答道。
不过还不着急,在去之前她要买个东西。
想罢,便提起了精神朝前步去。
直至一家成衣铺子前方才停下。
铺子的掌柜是个长相和蔼的男子,面上虽布满皱纹,却仍笑的格外畅怀,笑容一如稚儿那般纯净。
见到随意他们进来,旋即上前相迎。
瞧着他们的衣着打扮,看似富贵人家的子弟,便唤道:“不知二位公子姑娘是要看些什么货?”
随意亦冲其礼貌地颔了颔首,“我想挑一件嫁衣。”
嫁衣?
裘安应声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可这模样落入掌柜的眼里,却是觉得他将随意望得深情款款。
不由笑开,乐呵呵赞许道:“公子长得俊俏,姑娘生的貌美,可谓是极其登对。二位这般站在一起,当真是神仙眷侣哪。”
诚然,掌柜的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可是随意却并未抓住重点,而是将思绪放在了最后几个字上。
不觉挑眉摇了摇头,小声喃喃道:“这神仙是真,可这眷侣吗……”
言语间还不忘抬眸携一副打量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裘安。如此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禁将其看的面红耳赤,颇为闪躲的撇头望向一旁。
掌柜的瞧见二人这般,更是笑的灿烂几分,“公子莫要害羞,老夫是过来人,也曾年轻过。这成亲乃是大事,可不得马虎了去。”
“姑娘这边请,先让丫头给您量一下身形吧。不知婚期定在何日?”
话落,只见随意摆了摆手,径直朝里头成品的衣裳走去,“不必量了。我要现成的。”
“现成的?”前者略显狐疑,挠了挠脑袋,“莫非这婚期便是今日?”
她行至一件火红的嫁衣前,瞧着上面绣着的鸳鸯石榴,鲜活生动。金丝绕成的广陵袖衫,明珠翠玉作底,当真是美丽非凡。
点了点头,“不错,今日。”
掌柜的听去了不禁惋惜,“这嫁衣乃一生一件之物,需得量身定做方显其珍贵。您面前的这件乃是样衣,不一定合您的身形哪。可惜了了。”
合身形?
随意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只要略施小术便能将此衣大小调整,这合不合身形吗,自是不必担心。
是以,她挥了挥袖,潇洒道:“无碍,无碍。就要这件了。”
掌柜的见此,也未再做多感叹,只是命人将这件衣裳包了起来,遂又说了几句悦人的话,“姑娘天人之姿,就算不是量身定做的嫁衣,姑娘穿上也定是千娇百媚,倾国倾城。”
这段夸赞随意倒是听着身心愉悦,抹唇笑开冲着他点了点头。
只有裘安一人从始至终一头雾水,愣愣地望着她所行的一切。听着掌柜方才所言的那番话,脑海中亦是勾勒出一副美好的画面,不由烧红了脸。
待随意已然付过账,继而朝外步去时,他方才反应过来,旋即转身跟了出去,身后还幽幽飘来了掌柜含笑的言语。
“二位慢走,祝你们百年好合。”
裘安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踩着她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姐姐,你方才为何要买嫁衣呀?”
后者闻言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深叹一息道:“就当我是在积德罢。”
话落,裘安皱了皱眉,心中疑惑更甚。
不过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城南地界的一座镇子里。
这里人烟稀少,一个镇子里也没有多少人家。
待走近孙家时,里面没有什么声响,安静的就如同无人居住一般。
酉时已至,随意方才走了进去。
里头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看着不过二八年华。一旁的桌椅上还挂着一件未完工的红色嫁衣。
随意拿出了方才买下的嫁衣,一挥衣袖便见其已然整齐的套在了女子的身上,貌美如花,如同睡着了一般。
“这……”裘安蹙眉动了动唇,却也未言下去。
他好似突然知道了随意为何要买这件嫁衣,却又好似一无所知。
忽见女子的魂魄悠然脱离身躯,飘至一旁。她望着床榻上的自己穿着火红的新衣,唇边泛起一片笑纹。
“真好看。”复又望向随意与裘安二人,“你们就是传言中的阴间使者吗?是来带我走的吗?”
随意抿唇颔了颔首。
只见她情绪平稳,不如旁的亡者那般不甘,只是淡然笑着,“谢谢你们。”
随意动了动唇,只是说道:“走吧。”
待将其引渡至奈何桥边,随意方才背身离去,叹了叹。
二八年华,是凡间女子最好的年纪。刚刚那位姑娘命唤孙晓晓,爹娘早亡,孤身一人。
在那座小镇里,她有一个青梅竹马,一年前离开了落都,却在离别之际应许了她,一定会回来找她。待她缝制好嫁衣之时,便会娶她为妻。
可惜,她并等不到那一天了。
如今能为她做的,便是让她亲眼瞧见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样了吧。
想罢,随意又轻摇了摇头,挥挥衣袖朝阎王殿步去。
或许这便是她先前在阎王殿当差时,为何如此懒惰的原因罢。若是日日瞧见人间这番不如意,恐怕她也要心头堵得慌了。
裘安跟着她行至一番,心下亦是泛起了点点涟漪。可是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何滋味。只是他看向随意的目光,又深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