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夜白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打算,就见他淡淡侧眸,话锋一转:“如今你可是悟到了?”
悟到什么,自然是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燕黎如此作态的缘由。
“自然。”莫长安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蠢笨之人,师叔这话未免太看低我了。”
夜白如此居高自傲的模样,真是看的她想要一巴掌过去,将他掀翻在地,而后再来一句谩骂的话语,让他好歹知晓知晓,与她说话,务必要‘谦卑谨慎’!
她其实一早就知道,自己处在幻境之中,这是温子良与燕黎所设下的咒术,目的就是让她与夜白陷入幻境之中,迷失自我。
若是她没有猜错,一开始她本该是入了单朝夕的身体,成为真正的单朝夕,而夜白则是要入到燕黎的体内,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分别成了幻境之中的人物,所有情思与苦痛,便都切身体会了。
那是燕黎最初的打算,他想让他们亲身感受他的苦,就如他现下的心思一般,他不好过,这世上谁也别想安然。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与夜白极有可能陷入幻境之中,再回不到现实。
人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的霍乱,而燕黎对此,也深知至极。
只是,夜白大约一早就知悉了他的想法,因着对此一清二楚,他便假意入局,从中干扰,由此莫长安才能一边瞧着所有,一边儿置身事外。
只是,她有些好奇,自己附身于红鞭之上,那夜白呢?为何在那之前,她全然瞧不见他?
心中思及至此,小姑娘便忍不住问道:“不过师叔,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怎的我都看不见你?”
夜白睨了眼她,不咸不淡回道:“我在寻出口。”
莫长安自然看不见他的存在,毕竟他一边留意单朝夕和温子良的情况之余,还一边四处寻着出口,打算带她从幻境中走出。
莫长安挑眉,忽然道:“师叔是去寻温子良了?”
这个幻境一般的世界,同现实其实相差无几,毕竟这缕魂体是单朝夕的,她所见所历皆是真实,只不过二者的时间不同罢了。
而若是她没有意会错,其实夜白也不知温子良是谁……他所故作的从容,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不如她这般‘平庸’而已。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一落下,夜白眉梢便下意识一蹙,有些被识破的诧然和尴尬。
莫长安见此,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师叔果然也是个凡人,何必那般故作神秘呢?”
多数时候,她对夜白的悉知都有些难以理解,可偏生这狗东西不愿多提,更没有耐心与她说清楚前因后果,等到事情发展明朗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未免显得愚笨。
但这会儿,她发现,原来夜白多数时候也是猜测,她心中顿时好受了许多。
“不想出去了?”夜白凝眸,视线落在小姑娘的脸上,似乎对她的戏谑生出一丝不满。
这话问的,让莫长安径直便是一噎,本想学着夜白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傲娇一次,可思及这狗东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她只好转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不作回答。
夜白薄唇微微松了几分,语气依旧冷淡:“别以为你转脸,我便不知道你在翻白眼。”
这些时日下来,他对莫长安算是愈发了解,尤其她皱鼻子和翻白眼的模样,他就是闭着眼睛,也可以记得清晰。
“怎么会?”莫长安皮笑ròu不笑,回头冲夜白龇牙咧嘴:“我怎么敢冲师叔翻白眼?我就是眼珠子忽然抽了一下……唉,都怪我体弱多病,娇滴滴和小姑娘一样……”
她本想着夸张点感慨,顺带恶心一下夜白,却是没有想到,话还没说完,那头夜白便道:“难道你不是小姑娘?”
“……”嘴角一抽,莫长安笑眯眯道:“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呢,师叔看看,人家是不是长大了?”
比恶心人么?莫长安想,她是不会逊色分毫的,毕竟她恶心起来,连她自己都害怕。
她仰着小脑袋,拼命的攒出一个油腻而自认为讨喜可人的笑容,那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配上那等子挑眉的动作,实在滑稽而令人食不下咽。
“你这妮子!”夜白被她这不要脸皮的模样闹得无奈起来,下意识伸了伸手,将她整张脸盖住。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他就低眉挡住她的笑颜,若非那头单朝夕手中杯盏碎落一地,发出巨响,恐怕此情此景也算是岁月静好。
彼时,莫长安回过神,很快绕过夜白的掌心,回头朝着单朝夕的方向看去。
单朝夕方才喝了许多酒,一如她这段时日来,每天每天几乎都是醉生梦死。
大约是喝上了头,她趴在桌上打了个盹儿,也不知是睡得太浅,还是噩梦连连,就见她一个动作,将桌上的杯盏撞落在地,整个人也随之惊醒。
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不再顾盼流连,她醉眼朦胧的半眯着眸子,不去在意地上虽碎裂的杯盏,她兀自摸了摸桌上,再度拿了一只杯盏,慢吞吞的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从前她喝酒是豪迈恣意,如今却是醉生梦死,似乎梦中才有她一生中最是肆意飞扬的年华,梦里才有千里故乡,触手可得。
一壶烈酒下肚,她喝的太急,不多时,便又悉数吐了出来……吐无可吐,终归是连着胆汁儿和血水,一同喷涌。
可单朝夕对此,却是浑然不觉,她拂袖擦了擦嘴角,将那白透了的袖摆染上殷红,刹时便是只是凄楚一片。
她拿着酒壶,整个人靠在栏杆上,凭栏远眺,漆黑的夜色里,谁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
“父上,阿夕还在戴孝……”她手拿酒壶,壶中美酒被抬起,一滴一滴落在高台之下,一如敬酒:“再有些时日,阿夕就为你们报仇……可好?”
她的喃喃自语,没有人回答,唯独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突兀。
好半晌,她才仰头喝了口酒,浑浑沌沌:“或许,我今夜……便去杀了燕黎,让他血债血偿?”
她朦胧着眼,跌跌撞撞撑起身子,眸底涣散而黯淡,没有一丝光亮。可她才不过走到楼阁的梯子边缘,便一脚踏空,整个人滚落下去。
咯咯作响的撞击声,在这深夜中,显得那么令人窒息,莫长安试图伸手去接住她,可奈何才一伸手,单朝夕连人带着身子骨便径直穿过她,一路直下。
这样狼狈的单朝夕,让莫长安心中沉重而压抑,她见过在乌桓族时的单朝夕,见过她喝着烈酒,放肆而笑的昂扬,也见过她明媚的弯着眉眼,唇角如春,热烈如骄阳。
如今的单朝夕,就像是丧家之犬一样,每日里活在仇恨与自责的黑夜之中,她从前向往的一切,现在成了致命的鸠毒,她若是苟延残喘一日,这噩梦便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