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遥不可及

  不知为何,这个小丫头说话的语气明明和十二娘如出一辙,可却令人讨厌得不能直视。

  或许是,她没有十二娘的美貌,也没有十二娘的聪慧,别人对她的容忍,自然不能同十二娘相提并论。

  丫鬟继续道,“彭大人在小姐这里,吃闭门羹的次数远远不及公子。”

  他反倒平静了,想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话。

  “彭大人和小姐来往已久,约莫有了一两年,你和小姐不过认识短短数月,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论交情,你比不上彭大人。他在小姐身上花费的金钱是你想象不到的数目,连这座宅子都是彭大人的手笔,本来他要将梨落院不远处的宅子盘下来送给小姐,可小姐说,太过招摇,要寻一个安静又雅致的小院,这才找了这里。公子你看,人要懂得分寸,你样样不及彭大人,可又想同他在小姐身上争个高下,难道不是可笑?”

  公羊浓久久之后才道,“我无法控制我对十二娘的心,难道他给她的,我这一颗真心都换不来吗?”

  丫鬟听了直笑,“哈哈哈哈哈……公子……我现在知道小姐为何总是喜欢同你腻在一处,因为公子逗人笑的功夫确有几分。”

  他转身就走,像是落荒而逃。

  公羊浓没有自信还能一直喜欢十二娘,她所有的做派都让他不满,可她所有的模样,又统统都是他最喜欢的。

  回去的路上,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闺房里的那张床,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有情动之时微微泛红的脸颊,这时候如果有任何人碰到的了他,都会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一跳。

  楚程就是这样。

  他笑着同他招呼,可他却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

  十二娘给他写信,他不能不去,第二天早上他就去了她那里。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原来是一种这样难受的感觉。

  下人给他开了门,公羊浓故意放慢了脚步去见她,他气还未消,酝酿整整一夜,此时已经在身子重膨胀,他自己都察觉他就差一根火药捻子。

  当他走近十二娘的闺房,她小跑着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吻,“你怎么才来?”

  他的气已经消了一半。

  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散尽了怒火。

  “我想了个办法可以和你离开这里,我们去离耳靠海的地方去过日子,好不好?”

  公羊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去那么远,来回的东西都要准备许久。”

  十二娘道,“只需带着去的行李。”

  “为何——”他顿时明白,“你答应要和我一起走?”

  “是啊,我不想再留在梨落院唱戏了,我和你走。”

  我和你走,她说。

  公羊浓高兴地将她抱起来,“太好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十二娘暗了眸色,“再等等,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我们就出发。”

  “你还要处理什么?”

  “有一些私事。”

  “不能同我说?”

  “不能。”

  “我能和你一起去处理吗?”

  “不能。”

  “但是我会很快结束这一切,然后我们就离开雨鉴。”

  她脸上带着笑,这种笑很难让人同谎言联想在一起,但公羊浓突然很怕这是谎言。

  让人患得患失,就是她给所有男子的温柔刀。

  这个晚间,她特意留下他在家中过夜,破天荒没有将他赶出去。

  黎明时分,她在他身边睡得很熟,他闭着眼假寐,他想要将她搂住入怀中,想要感受她身子的温软,手指刚一触碰到她肩膀,他就不由自主收了回来。

  他想要多在她身边停留片刻。

  此时吵醒她,她又会找千奇百怪的理由让他走。

  明明她就在他身边,可他还是觉得她离他遥不可及。

  她很快就醒来了。

  她说他该走了。

  公羊浓问道,“明日,我还来吗?”

  她愣了一瞬,即刻低下头,没有让他看清自己泛红的眼圈。

  她低着头拥着他的腰,倏而仰起头贴上了他的唇,几乎是用尽一切力气去吻他,他像是她在地面放飞的一只风筝,只要他收线,他就会回来,只要线不断,他就不会脱离她的手掌。

  她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随后连续几日,她都没再给他写信。

  梨落院,她住的宅子,到处都见不到她的踪影。

  公羊浓第十日才收到她一封不知从何处寄来的信札。

  “思君良久,不日即可相见。”

  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公羊浓脑子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十二娘在骗他。

  她不会回来了。

  也许,这是一封告别信。

  她总是喜欢吊着人,就算是离开,她也要确定他在思念她。

  他额间落下冷汗,不住地颤抖。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信她,既然决定把心托付给十二娘,就要开始相信她的话,相信她的行为,她这样做,一定事出有因。

  猜疑钻入他四肢百骸,折腾得他坐卧难安。

  第六日,她还是没有出现在梨落院。

  也不再给他写信。

  公羊浓来到了都护大人府门外。

  他看见了那两只系着红丝绸的高马。

  马车停在都护大人府外。

  公羊浓期待此时有人告诉他,他是眼花了,看错了,那不是十二娘,十二娘答应了会和他离开,她不会再和他纠缠。

  但是,从那个午后,他等到了第二天黎明,他依然等着。

  公羊浓回了客栈,满肚子怒火,但比起怒火,一种无力的委屈潮水似的向他涌来。

  他自言自语道,“本就是我错了,我不该爱上这样一个女子。”

  暗自决定同这个言而无信的女子一刀两断。

  是时候应该回去了,父亲在等着他,他没有说错,大丈夫不该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是他犯了糊涂,犯一次还不算,这一次还要一错再错。

  可他收拾到一半,停在柜边一动不动,公羊浓觉得,至少,他要等十二娘给他一个解释。

  戏子无情,是他当真了,入了戏,将她放在了心上,然而她毫不在意,将他一颗心丢在尘土里糟蹋。

  他眼中噙泪,思及此处,将所有的悲痛和不甘都收回眼中,不露痕迹。

  心有灵犀一般,没过一个时辰,她就找上了这家客栈。

  见行李也已经收拾好,十二娘并不着急,“我来得急了,没有提前和你写信告知,打搅了。”

  “你没有打搅我,一直都没有。”公羊浓抬起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