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雁臣朝服

  “才满十三岁,绣技了得,奴才亲眼看见她绣的花,连蝴蝶都能招来。”

  他摆摆手,打了个哈欠,“罢了,这样的事,以后不必和本王说。”

  “诺。”

  小厮正欲退下,听见主人问道,“前几日从浮画舫带回的那个小相公……”

  “是,大人别说,还真是颗蒙尘明珠,洗侍干净铅粉红脂,那模样,一整个浮画舫的粉娘相公,丰彩竟都比不上他一个低眉顺眼或是一盏颦笑,爷看得真准,是个美人坯子。”

  郡公随手丢了个茶盏掷向琴姬,“停罢,吵得本王耳朵疼,滚出去。”

  “诺,诺……”小女子抱着古琴弯腰低眼退出此处。

  “身上的伤可养好了?”他转过头问道。

  “那小子伤得是重,可都不在要害,养了半月,疤都看不见了,瞧着是年纪小,伤口愈合得也快,买的时候,牙子说才十五十六岁。”

  郡公笑了,“三百金,值了。”

  “要小人说啊,还能还还价,他伤得那样重,当时只剩一口气儿,要是死了,牙子也亏了,他不敢不把人给爷。”

  “还价做什么,他值三百金,莫说三百金,就算三千金,他也值。”

  第一次看见郡公大人得了一个奴隶这般沾沾自喜,小厮不敢再胡言了,见他这样满意,看来是要多巴结巴结那个小东西,免得以后他飞上枝头就忘了是谁把他推到了梧桐树梢。

  不久,京城召雁臣入京,三郡二州的封王被民间人换做雁臣,因他们和大雁一样,秋初前往良渚上贡,良渚皇城偏南,春季来得早,温暖湿润,伯虑都城偏北,冬季漫长寒冷,秋时初来大雁都会一股脑飞向南方。

  故此各封王被称为雁臣。

  上京前几日,郡公府的人打开府中的库房,层层拨去金丝楠木的饰盒,内有石青四合如意云纹金缎朝服,是老郡公留下的朝服,雁臣入京,须得着这套服饰,及展开马蹄袖、观看上衣下裳,见色彩浓重,片金明艳,正要捧着送去郡公面前。

  忽有一人大惊,“不好了!”

  众人循着他的手看去,那件朝服竟然生了蛀虫,破了个拇指大的虫洞,乍一看不起眼,可这样的虫洞若是到了圣上面前,衣冠不净,那是大大的失礼。

  郡公大怒,把看守库房的三个小厮全治罪,要不是夫人拦住,他们早就命丧黄泉。

  如今奈何,请最好的裁缝再订制,没有一年半载也作不出这样的朝服,前年明明还是完美无瑕的朝服,今朝便生了蛀虫,这可是大凶之兆。

  夫人一边安抚郡公,一边派人去把绣娘们叫来。

  府中数十位绣娘,竟没有一位敢接下这难题,就算有人看出了朝服的纹饰也不敢轻易尝试,若是做坏了,这小小一个虫洞旁边的线一松,那修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没人敢担这样的风险。

  郡公冷笑,“平日里你们在几位养夫人耳边吹风,看着都生龙活虎,怎的,一遇正事,都成了哑巴不成!”

  夫人怔了片刻,没想到一向不理府中姬妾争风吃醋的郡公,心中明亮如镜。

  夫人回过神,对为首的绣娘道,“南秀在何处?”

  绣娘道,“她在——”绣娘咬咬牙,“在养蜘蛛娘。”

  夫人气笑了,“养那脏东西做什么?”

  “南姑娘说,想看看蜘蛛娘是如何吐丝织网,那丝线能不能做衣物。”

  郡公挑眉,“用蜘蛛网制作衣物,破天荒听着这一遭,叫她来。”

  不久南秀就跟着小厮来到了郡公和夫人面前,行了个不甚标致的礼,缓缓起身道,“南秀在此。”

  她如今入府已有两年,虽不是国色天香,眉眼倒是看着让人不厌烦,就是眼中呆呆的,别有一番孩童的懵懂,又不曾见外男,整日和绣娘们专心学习各州郡的绣法,举一反三的绣技,让师傅们都赞口不绝。

  “你来看这个洞,你可能补?”

  南秀有些惧怕郡公锋利的眼神,低着头走近那朝服,轻轻捻起虫洞,端详一遍道,“这一处海水江崖纹是用了离耳的妆花手法织成,若是要补,也要用此法。”

  “少废话,本王只问你可否修补?”

  夫人则温声道,“这件朝服,再过几日,郡公大人就得穿着去良渚,若你可修补,须得尽力修补。”

  南秀有些害怕,“若婢子修坏了……”抬头瞅见郡王的冰冷的眼神,连忙改口,“能,当然能补好。”

  一天一夜,她滴水未进,只为了修补那个只有拇指大的洞,丝毫不敢走错一步针,待到天亮之后,她微微眯起眼睛,靠着一股傻劲,不放弃的信念,终于,她修好了这个洞,半分看不出那个洞,南秀颤手放下针,轻轻抱起朝服走了出去。

  “南秀,怎么样?”门外的绣娘们问她。

  她哧哧一笑,“我当然可以修补好,我什么都能修补好。”

  绣娘们个个笑逐颜开,从她手上接过朝服,围成一圈赞叹,“果真是个奇才,这样的绣工,良渚的师傅也难以匹敌。”

  大家笑着去寻南秀,恍然发现她已经晕倒在地上。

  “南秀……”

  绣娘们议论着抬起她,“是太劳神了,一昼夜都未曾休息,她太过忘神,这个孩子,要是想做什么,拼了命也要去做,真是个傻子……”

  口中说着她傻,其实各个都心疼她,要不是她尽快修补好朝服,郡公不知会如何处罚绣娘们。

  夫人拿到朝服后,笑问绣娘,“南秀呢?”

  “绣完便昏倒了。”

  她轻轻蹙眉,眼睛却不离朝服,“怎么会这样?去吩咐郎中看她。”

  “是,方才吾等在府中碰上郡公大人,郡公大人已经让郎中去了南秀那里。”

  夫人的手顿了一瞬,“是吗?”

  绣娘已经上了年岁,晓得夫人心中所想,连忙解释说,“郡公大人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让郎中看着治,雁臣上京乃是要事,若出了人命,也是不详。”

  郡公夫人笑一声,“你倒是明白我。”

  面前人急急跪倒,“婢子多嘴了。”

  “等南秀苏醒,你将她叫来,说我要重重赏赐她。”

  绣娘听罢,扣头道,“那婢子暂替南秀多谢夫人。”

  “将这朝服收好,免得再生差错。”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