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识泰山

  说书人来了以后,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检查了一下季离忧没有受伤,就把人给带走了。

  卫琅面前的伙计见这人带回了个睡着的姑娘,脸上一笑,替卫琅开了门道,“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卫琅道,“去给这姑娘开间上房,就在我房间旁边。”

  “这……公子,不是我说,你这房间左右的上房已经都住了人,实在不好再给一间房。”他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善心说道。

  卫琅心累,“那边就不必了。”

  遂带着苒苒进了房间。

  次日醒来,苒苒晃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见桌子上趴着个人。

  “安木达,你怎么把我从箱子里掏出来了?”

  趴着的那人道,“不是她把你掏出来了,是我。”

  苒苒一听声音,吓得立马装睡,盖上被子就闭眼。

  卫琅伸了伸手说,“随你便,反正刚才你睡得正想的时候,门外有人说安木达已经点好了饭菜。”

  苒苒睁开一只眼,掀开被子道,“真的?”

  “你要是不吃,我就自己下去了。”卫琅打了盆水。

  “过来洗把脸。”他道。

  苒苒疑心,“你不赶我走?”

  卫琅道,“你都已经跟了这么长一段路,我还能怎么办?”

  “卫琅,你也太好了吧,我本来以为你一定会送我回良渚。”

  “是要送你回去,但是现在的时间耽误不得。”卫琅说。

  苒苒在楼下果然看见了安木达,熟练地坐在她身边拿起了胡饼,一点看不出公主的富贵样。

  “昨晚睡得怎么样?”安木达问她。

  “我本来在你箱子里躲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亮我居然在他房间里。”苒苒说道。

  “闻先生呢?”卫琅问安木达。

  “不知道,昨晚他带走了季离忧,应该是回城中的宅子里了吧?我不清楚。”

  苒苒问道,“昨晚离忧哥哥来了?”

  安木达拿话岔开,“你是怎么躲进我的箱子里的,应该颠死了吧?”

  苒苒却问,“离忧哥哥是醒了吗?”

  卫琅说不是,“昨晚出了点事,他应该没有醒。”

  苒苒哦一声,“不知道离忧哥哥什么时候才醒。”

  卫琅抚抚她的发顶,“不要紧,我们很快就会救醒他。”

  “真的是善敬哥哥杀了他吗?”苒苒问道。

  “当然是。”安木达不客气,“除了你的善敬哥哥,有谁还会想要杀了季离忧呢?”

  卫琅见苒苒的眼圈都红了,说了句,“够了,别说了。”

  说书人从门外进来,在他们身边落座。

  “季兄怎么样?”卫琅问他。

  说书人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按照鲛人珠的效用,百日后季离忧要是还不醒来,鲛人珠就会失去法力。”卫琅提醒说。

  安木达道,“鲛人珠不是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说书人摇头,“但他现在犹有残魂在身,不算是尸身,我是用鲛人珠护住他的心脉不停。”

  苒苒坐在一边不说话,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闻先生也不会想和她说话。

  她只好把头扭去看客栈中的客人。

  有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公公,一个肚子并不太大的大腹贾,还有一条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一位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

  那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白面书生,手里居然也摇着一把折扇,和说书人的那把很像。

  其他人都没有在意这一点,唯独四下打量的苒苒看见了。

  她低声对安木达说,“那边的书生,好像有点奇怪。”

  卫琅也听见了,顺着苒苒在桌子底下伸出的手指看去。

  还没有等他细看,忽然看到了一条飞掠的人影,流星般在他眼前出现。

  安木达和卫琅对视一眼。

  这个人飞掠时的身法、速度,和那种飞扬灵动巧妙潇洒的姿态,都不是一般的高手可以匹敌的。

  白面书生见苒苒发现了他,道一声,“不知你们有没有带什么宝物?”

  卫琅低声问说书人,“你把季兄从露月城中带出来了?”

  “嗯。”他低声道一声。

  “要命。”安木达摇头。

  白面书生又问,“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安木达提醒,“虽然在露月城,你们没有听过失韦人的名号,但……最好不要乱动失韦人的东西。”

  白面书生挑眉,“怎么办,我们已经动了。”

  他从手中将季离忧一直挂着腰间的玉佩丢在地上,“是不是这件宝物?”

  卫琅的脸色陡然变白,“他真的在你们手中?”

  说书人倒是不慌不急,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在他脸上也看不见什么波澜起伏。

  卫琅正要出手,被说书人的折扇按住,他摇了摇头。

  只听楼上一个房间中,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很快便有一个男子从楼上落下,直直地摔死在他们面前,安木达见状,连忙捂住了苒苒的眼睛。

  白面书生的脸更白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把人带走,只让同伴看着那具散发芳香的尸体。

  他连忙起身拱手道歉说,“是在下唐突了,本想和各位开个玩笑。”

  话一落,说书人的折扇已经飞出去,割下了他半边耳朵。

  地上的尸体旁,轻飘飘落了一只耳朵。

  白面书生倒也能忍住,跪下道,“都是在下该死,还请诸位放小人一马,我等也没有带走他意思。”

  说书人伸出手。

  书生装傻,故意装作不知。

  说书人点点头,“留你一只耳朵,看来还是我心软了。”

  说罢,紫轻烟雨又割去了他一只耳朵。

  现在,这人成了个没有耳朵的怪人。

  白面书生痛哭流涕,整个客栈的人都吓坏了。

  他颤颤巍巍送上了珠子,这是他从季离忧的口中拿出的珠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说书人拿回了珠子,紧紧握在手中。

  “你弄脏我的珠子。”说书人道。

  他一挥袖,紫轻烟雨已经刺入了他喉间。

  只听苒苒说,“离忧哥哥不喜欢杀人。”

  紫轻烟雨停在半道,没有再继续往下。

  但说书人点点头,白面书生又是一声痛哭,原来是他的右手的手腕被齐齐断去。

  安木达道,“留你一只手,换你一条命,很值得,不是吗?还不快滚,把你的断手也捡走。”

  说书人起了身,桌边只有三人用早膳,但三人这下都吃不进了。

  安木达牵住苒苒的手,“等到了失韦,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不如我们现在去城中,先去给你买些要用的脂膏?失韦风很大,会吹伤你的脸。”

  卫琅还没有说话,苒苒便说,“不用了,我想先回房间了。”

  安木达见她又上了楼。

  “她怎么了?是不是被吓着了?”

  卫琅道,“你看不出她现在心情不好?”

  “为什么,只因为刚才掉下来个人?”

  卫琅叹息,“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季离忧的生死?”

  “关我什么事?”

  “但是她很在意,所以只要是季离忧有些危险,她就吃不下饭了,你没有看出来?”卫琅道。

  “我希望季离忧晚些醒。”

  “为何?”

  “他早醒一天,苒苒就得抱着他哭一天,看见了就心烦。”

  卫琅吃了一口饼,放下道,“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一个时辰后再出发,今晚就能到凉州。”

  卫琅在门外碰见了说书人。

  “你把珠子放回他口中了吗?”卫琅道。

  “昨夜他来找你了?”

  卫琅想要矢口否认,但还是承认了,“他是来找我了,但是我用符咒定住了他。”

  “为何?”

  “因为我发觉他不是季离忧,应该是有别的生魂恰好进了他的身体,夺了舍。”

  “你很聪明。”

  “多谢。”

  “但是你似乎对他格外上心。”

  卫琅笑道,“自然不及先生上心。”

  “良渚花灯节上,你和他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卫琅摇头,“我只是叫他在原地等你,并没有说什么。”

  下一瞬,说书人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肩膀,卫琅吃痛,却没有发出一声,他几乎快站不稳。

  “你最好不要耍心机,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也要老实些做。”

  卫琅额间冷汗落下,“自然。”

  苒苒开了门,“你们怎么在门外站着?”

  见说书人也在,道,“我正要去看离忧哥哥,你带我去看看他行吗?”

  说书人放开了手,转头走了。

  苒苒跟在他身后,向卫琅回头看了一眼。

  卫琅便知她是在给他解围,她方才一定是察觉了他们之间不对劲。

  苒苒虽然年纪小,但经历这些,她好像比刚刚认识他们的时候变得机灵了一些。

  她跟着说书人身后亦步亦趋。

  说书人忽然停住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不带我去看离忧哥哥?”

  “我何时答应了你。”

  “刚才不是吗?”

  “你特意出来帮卫琅一把,我又怎么好再继续为难他。”

  苒苒红了脸,“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但卫琅肯定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离忧哥哥。”

  “你现在觉得季善敬是坏人?”

  苒苒不知该怎么回答,鼻子酸涩,“我不知道他真的会伤害离忧哥哥,我以为……”

  “算了,和他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你不必自责。”

  “你这是什么意思?”苒苒不懂。

  “我说,离忧的事,不止是季善敬的错,你不必自责。”

  “那……是谁的错?”

  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