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飞来横祸

  季离忧还在骂骂咧咧,女子嘘了一声,季离忧就什么都说不出了,只好向着说书人求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旅店夜间,掌柜的煮了一锅豆子,放了羊乳,此时正好半熟,四周飘散浓厚的奶香气味,和瞬间紧张的气氛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想要什么?”说书人问道。

  女子将衣服拢好,遮住了微露的身躯,四下的客人也收了目光,若是无人去看,没人会发现旅店的窄门已被合上,七八个仅剩的客人成了瓮中之鳖。

  只有一个女子,便是这位纤指按住季离忧脑袋的姑娘。

  卫琅按兵不动,抱住手臂倚在二楼的雕花窗户边,静待局势变化。

  一切来得太快,大家似乎都没有弄明白这个女子为何要死死按住季离忧,但众人都不是蠢货,看得出这个女子和说书人有常人不知的关系,换言之,她在用季离忧威胁他。

  再看被威胁的人,一只手揉着眉尾,仿佛有几分头疼。

  伸手将扇子放在桌上。

  女子一手制住季离忧,一手将头发向后梳理,转眼间,竟然变成了一个男子,客人中有人惊讶地叫出了声。

  季离忧被按在桌上,油腻腻的桌子似乎没擦干净,他都能闻见深入木缝中的陈年旧油,心道,回了茶馆,可得吩咐人把桌子擦干净,这趴在上面趴得久了,气味也太难闻。

  他看不见身后人的变化,只瞧见了有人尖叫,捂住了嘴巴,季离忧好奇他们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妖怪——”客人中有个男子叫道。

  小二长叹,“真吵。”

  打了个响指,那尖叫之人顿时晕厥,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旋身一转,变成了女子,鬓边戴着一只红艳如火的凤尾花簪子,黑发红簪,唇含朱丹。

  季离忧侧着头被按在桌上,余光扫到了小二,哑然无语,原来他被一个女子骗了。

  “你知道我要什么。”季离忧身后的‘女子’变了声音,完全是个男子的声音。

  “不会吧?!”季离忧心死,他竟然被一个男子变化的女身迷了眼睛,方才还看了他好几眼。

  “放手。”说书人看了季离忧一眼,对桎梏他的人说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若是把我想要的给我,我便还给你。”

  季离忧幽幽插了一嘴,“我是个物件儿么?”

  “闭嘴。”掐住季离忧的男子忽然用了巧劲儿,他的手移动太快,轻易按碎了季离忧的肩胛骨。

  季离忧这个人,小事叫得凶,遇到大事了,反而一声不吭,他心里明白得很,现在大呼小叫只会让说书人心烦意乱,扰了他的神思。

  只是,他实在痛得厉害,听见身体中某处骨骼断裂,不仅是疼痛,连那种破碎的声音也实在骇人,他移开了视线,尽量不看说书人,要是此时看见他,他说不准会哭鼻子。

  说书人扇子一横,自空中飞转一圈,从“小二”身中扫过,只是小二似乎是个幻影,扇子并未打到实处,一碰见那女子的身体,她便化为一阵红烟回到了男子身体中。

  两人合二为一。

  “我和你无冤无仇,要不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呗?”季离忧低声说道。

  “你是和我无关,但是,你和他有关。”男子贴近季离忧耳边道,“骨头碎了还能和我说笑,真是个硬气的孩子。”

  季离忧疼得发颤,仍旧嬉皮笑脸,“我可是被我家师傅磨练了这些年,打架打得不好,挨打挨得不赖。”

  说书人抬起头,黯然道,“我给了你,又能如何?”

  “你何必管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男子嘴角露出凄凉的笑,又道,“难道你比我好多少?”

  说书人摇摇头,紫轻烟雨在手,折扇划过,手掌中出现一道伤痕,沥沥向下滴血,不消片刻,伤口竟然自己合上,在伤口不曾愈合的间隙,他抬起手,将鲜血飞溅出去,几滴血在空中飘荡。

  男子伸手接住,放开了季离忧,“得罪了。”

  手中小心翼翼捂住了说书人的几滴血。

  他正要掠身出去,说书人的声音远远跟着他。

  说书人道,“此后,你我恩断义绝。”

  男子不敢回头,只觉得手中几滴血烫得他掌心发疼。

  他知道,他是气急了,下一次遇见他,他一定会杀了他。

  季离忧张了张嘴,发觉疼痛蔓延到全身。

  说书人没有去扶他起来,反而转身去打开了旅店的门,屋中诡异的奶香夹杂豆子的气味,渐渐消散,一阵清风吹入,整座旅店的人都缓缓倒下。

  只有卫琅走到了季离忧身边,“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说书人用手指覆了覆自己的唇,像是请求,但更像是警告,今日之事,卫琅若是说出去,有几百种死法。

  季离忧人精似的,忍着痛站了起来,对卫琅道,“卫兄先上去吧,今日遇上此事也是我自己倒霉,不知哪儿碰到个不干净的野怪。”

  说罢,正想做礼说先回房歇息,企料躬身都不得,肩后剧痛无比,牵连到手臂都难以抬起,他只好垂着手,说想先回房了。

  卫琅欲扶他一把,和说书人交视一瞬,一种难以言说的威胁迫使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季离忧想着这件旅店看样子妖怪不少,又疑心自己睡的这张床会不会也都是蝎子毒蛇所变化,犹豫着要不要趴在上面喘口气。

  有人推门进来,季离忧不看也知道是他。

  “上衣脱掉,我看看伤。”

  季离忧说不用,“没伤到要害,就是吓唬吓唬我。”

  他将热水放在桌上,反手关了门。

  季离忧趴在床上,他不知自己的背后多了一道伤痕,是野兽的爪子所留。

  衣服被他解下,季离忧撇着头看枕头,手足无措,“你不会是要给我接骨头吧?”

  “嗯。”

  “手脚骨头断了好接,我这像是肩膀还是肩后的骨头碎了,你怎么接?”他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说书人一只腿撑在床上,将他微微翻在腿上。

  他能感觉他是割开了他背后的肌肤,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天还没有亮,他轻声道,“闻老头,我吃的酒酿圆子是不是有毒?”

  “不会。”说书人将鲜血滴入他伤口中,一点一点挑出了碎在血肉中的骨头,没有一丝马虎。

  他不让他回头,因为季离忧背后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