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谣言诛心

  金府不见了小姐的踪影,四下派人去找,各处瞧看,几乎快找遍了良渚城。

  金家老爷急得拿出千两黄金,被家里的小辈劝住,要是此事传了出去,以后金棠儿也就没法子再出嫁。

  家中找了许久,仍旧是没有半分音讯,家里老人急得双眼流泪,忽听下人来禀告。

  “是小姐回来了!”

  她从家里临走之时,阿姆给她围上了青缎披风,鬓角簪了只金步摇,回了家,罗裙上斑驳血迹,身上满是伤痕,见状,金老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将小孙女抱在怀里,她早早就不在她身边,家里其他孙女都是她看着长大了,这丫头小时候她搂着睡觉,胆子又小,这才回了良渚没有几年,竟受了这样的灾。

  金迎凤又愧又疼,叫人急忙去找大夫,一边吩咐家里的下人去备干净的汤水供她沐浴。

  阿姆端了碗热汤,递给金棠儿道,“先别吃干的,喝些参汤养着,压压惊。”

  她连着喝了一大碗,金迎凤不敢去看阿姆的眼睛,走的时候是跟着她一起走,却不知怎么,宴席中她要先走,该死的下人又不来禀告,直到她回了家才知道棠儿并没有回家来。

  她疑心是她回了安乐乡,去寻她父亲去了,但转念一想,她并不是不知礼节的孩子,就算是走了,也会同家里说一声,绝不会不告而别让老人难过。

  这才确定是被人给掳走了,金家赶忙凑了许多金银,等着劫匪传信来,就算是要金家半个家底,他们也会给,就是别动了这孩子,等了这些时候,竟没有一封信传来。

  家里的人忙活了半日,才晓得了一件事,本以为她是被吓着了,才一句话都不说,大夫来了,看了一通,摇头道,“身上倒是没有多少伤口,只破了些皮,嗓子坏了,若不是小姐命大,这毒怕是要把舌头喉咙都化了不可,我观小姐上颚有红斑,舌下发乌,又有多样病情结合,猜想此毒应该是醉猫儿,乍一闻如酒水,饮下也无多少痛觉,可不过半个时辰,此毒便会发作,尤在口中厉害,我给小姐服了解药,但亡羊补牢,尤时已晚……”

  金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听见,当时便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重金请良渚城其他有声望的郎中。

  金棠儿想起了老人给她的馒头,她当时吃了,身上便觉得没有那么疼了,脚踝上的伤口也不似那般抓心般的痛苦。

  金家的人一面找贼人,一面欲将此事压下。金棠儿虽说不出话,可她还能写出字,也可以执笔作画,那些贼人蒙着眼睛,她认得出眼睛,却不曾看见他们的脸,死在她手下的那个人,当时情况危急,她又头一次刺中了人,自然顾不得把他的面巾摘下,细细辨别他的面目。

  金棠儿在家中又是将养了一年光景。

  次年三春景,河水化冰,和风荡荡,良渚城中的白杨树栾栾纷纷,燕子呢喃,又是一年好光景。

  没有不透风的墙壁,金棠儿的事在她回了家不到半月就在良渚传开了,清清白白的姑娘,受了这样的屈辱,但谣言与劫走她的劫匪一样可怕,甚至有人道,她是自愿和人私奔,跑了半路,被情夫抢走了银子,因怕她报官,又毒哑了她……种种而言,无一不是杀人诛心。

  开了春,谣言渐渐少了,她带了面纱,才敢同堂姐一起出去踏春。

  城中景色正好,正阳门外,街上有人摆摊算卦。

  一位年轻的公子从马车中下来,到摊子边拱手道,“还请先生帮我算一卦,流年凶吉。”

  算卦的人举起龟筮,摇了三下,铜钱在卦盒中只听见连声响,观瞧爻相。

  “公子为流年凶吉算一卦?”

  面前人点头。

  “现时四月,已火当令,日干一位初爻,见青龙动,主有喜事临身。”

  祝瑞林笑了,拿出一两银子,“多谢先生。”

  算卦的人叫住他,“我只算了一半,你多给了我一半的钱。”

  祝瑞林重新坐下,“先生没有算完?”

  “你若是给我这一两银子,我自然就得给你算完,你若是现在收回半两,我也就只说刚才说的那些话。”

  “不,请先生算完。”

  “五爻居静初爻擅动,公子攀丹桂上青云,此卦便是吉,可家中已有主位,乃是宦门之女,命格太阴,若此卦是算姻缘,则是大凶。”

  祝瑞林自言自语,“大凶么?是谁的凶事呢?”

  “自然是公子的。”

  “是我的……就好。世间之事,生死难猜,眼前之事也难以两全其美,我既这样打算了,还来问凶吉,是我让先生笑话了。”

  算卦人偶一诧然,“我说是你的凶事,你不在意?”

  他站起身,没再多说一句话,只因他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春风捎带了薄纱,是女子的面纱。

  女子回头,见面纱竟在他手上,他站在不远处。

  她险些流泪,急忙从街上逃走,生怕被人认出,金迎凤不曾看见祝瑞林,只见妹妹逃走。

  这之后几日,她渐渐吃的东西也少了,家里人虽着急,却也不敢逼她。

  一日,川阳翁主忽来了金府,金家虽有几分富贵,终究不是皇亲,从不和皇家有牵连,翁主至此,金家上下惶恐。

  川阳翁主开口便道,“夫人,万千之喜。”

  金家人敢怒却不敢言,川阳翁主瞧见了这一家子的怨气,没过一个时辰便走了,走时说道,“还望金老太爷多为棠儿姑娘着想,此事也不算辱没了金家。”

  金棠儿并不知此事,金老夫人让府中的人都不许和她说起,以免她听见了要难过。

  还是金迎凤同她说了这件事,“川阳翁主来的那日,你知道吗?”

  金棠儿点头。

  “川阳翁主是来为她的老师求一门亲。她的老师,你也认识,是钱朝朝的夫婿。”

  金棠儿手中的针落在地上,她急着去捡起,被金迎凤拦住,“你先听我说完。”

  “所有人都让我不许告诉你,但我以为,祝瑞林此人,可托付。他自然不能娶你,只能纳了你为妾侍,但他不会亏待你,人品相貌具是超群,你如今……就算是回了安乐乡,也……难以许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良渚虽是皇城,可拜高踩低的人更多……你和他郎才女貌……还是不要错过……”

  金棠儿依旧蹲在地上去寻那小小的针,堂姐想去拉起她,却见她已经满脸是泪。

  “……是阿姊不好……不该说这些……是我错了,你别哭啊……”

  她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尽。

  “不嫁,不嫁,金家养你一辈子也是行的,要是他们不愿养你,你跟我回家,我照顾你一辈子……别哭了,阿姊的心都要碎了……”

  赶忙上前抱住了她,“不嫁了,也没有什么,女子不嫁人……也是能活一辈子的……”

  哭了一阵,她低垂眼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金迎风牵住她的手,“你想说什么?”

  金棠儿在她手中写了一字。

  “允。”

  她颤着手,“棠儿……你说什么?”

  金棠儿点了点头。

  “你愿意为妾?”

  她说不出,可她知道,那一眼便知道,他是笃定了主意要娶她,他的眼神那样坚定,他向她伸着手,不是要把面纱还给她,她看出了他的唇在说些什么。

  他无声说道,“来我身边。”

  她怕了,所以她急忙逃走。

  但他似乎不只是说,他打算走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