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辨雌雄

  南秀百无聊赖,手中的笔都被她拔秃了,“怎么那个姐姐还没有来?”她自言自语。

  扭头一看,有个带着白纱斗笠的女子走来,身形瘦立,修竹一般节挺。

  南秀笑着迎上去,牵住了他长袖,“姐姐,是你教我学写字吗?”

  他挥袖甩开了她的手。

  南秀连忙道歉,“是我唐突了,对不住啊姐姐。”

  崔迎正要开口,被她打断,他只好闭了嘴。

  “姐姐,怎么戴着斗笠,面纱这样长,我都看不见你长什么样子。”

  她一口一个姐姐,崔迎知道其中肯定和夫人逃不了干系,他倒是想看看那女人要打什么主意,他屏声不语,也未曾暴露男子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不搭理我?”南秀问他,“姐姐吃了什么,长得这样高,比我要高一个头,我已经比几个绣娘姐姐们都高了,你竟然比我还高……”她絮絮叨叨说着话,没有注意面前人根本不想听她这些废话。

  他轻轻掀开了长袖,露出一块肌肤,上面尽是红疹。

  南秀连忙捂住了嘴巴,“原来是这样,你脸上也是这个?哦,怪不得你不让我碰你,是不是这红疹会传人?”

  他不想看见她呆呆的笑,转了身去拿那石桌上的笔,却拿了只没有毛的笔,攥着那笔愣了半日,南秀觉得不好意思,笑着拿过了笔,他急忙抽回手,不碰到她。

  “方才你没来,我觉得无趣,所以才玩儿笔。”

  崔迎点了点头,心中却更加厌烦这个只会傻笑的绣娘。

  桌上摊开了纸,南秀照着他的样子学习执笔。

  她学什么都学得很慢,但是她很认真,一点儿都不分心。

  “姐姐,你教我写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点点头。

  “我叫南秀,听阿爷说,小时候母亲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家里人都叫我阿秀,私塾的先生说我的秀是‘容则秀雅,稚朱颜只’的秀,不是绣娘的绣。”南秀强调。

  听见她这样说,崔迎微微侧了头看她一眼,轻轻写下了秀字。

  “原来这就是秀,对了,还有我的姓氏,我的南是东南西北的南,你会写吗?”

  他点了点头,又写下南字。

  南秀拿起那张纸,感叹不已,“姐姐写的字真好看。”

  他觉得她这奉承忒不上心。

  “姐姐,我可不是想故意讨好你才这样说。”她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我虽然没有学过写字,但是我在王府看见了好多字呢,还有字画上的字,我都见过,你的字和他们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

  她说着,把袖子里的蜜饯拿出来送给他,“姐姐,这个给你吃,是我自己渍的,可甜了!”

  他拿笔敲了一下她的头。

  “好疼,我知道了,你是叫我认真写。”她放下蜜饯,又重新开始写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她带来了一小罐药膏,双手奉给他,他不要。

  “姐姐,这是我特意托了可以出府的绣娘给你带的药,是阮姐姐给我带的,阮姐姐说了,这药什么红疹都能治,还不留疤。”

  崔迎把药推开,不去接那药,轻轻一推,便把她推到在地上,他没有想过,女子这样柔弱,他不费力就能伤害她。

  药膏落在地上,白瓷的罐子碎成几片,南秀有些生气,边收拾边气鼓鼓道,“这药好贵呢?要五十文钱,我存了好久的。”

  崔迎隔着袖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再喷那碎片,可是已经来不及,南秀的手指被刺破了,鲜血一滴滴流淌。

  “流血了。”她嘟囔一声。

  崔迎无奈,从怀中拿出一块金子丢给她,想着这样她已经就不会多言了,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聒噪的女子。

  南秀怔住了,“我是要送给你的,不是让你买下它,你给我钱做什么?”

  “还给你。”她把金子重新丢给他。

  丢得不准,一下砸到了他的面纱上,南秀一瞬间看见了他的一只眼睛,看似是墨色,可墨色中深处好像蓄了不可察觉的一些墨蓝,这样的眸色,真像是小时候在野地里看见的小狐狸或者小鹿,干净透彻,眸色闪着奇亮的光彩。

  只看一眼,她就呆在原地。

  崔迎不认为她看见了自己,只是一瞬,面纱都没有掀开多少。

  他蹲下身子裹了手帕去收拾那残片。

  南秀缓缓道,“姐姐的眼睛,好漂亮。”

  他手帕里的白瓷片忽然散落,正要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确实是男子,又被她打断。

  “那姐姐一定要治好脸上的红疹,不然这倾世美貌都徒劳了。”

  他松了一口气,可片刻又觉得自己也跟着她学傻了,她知道不知道他是谁,本来也没有那么重要。

  收拾狼藉之后,南秀给他看昨日学的字,展示道,“看,我写的字和你一模一样,我以后要和你写一样好看的字,阿爷一定会很开心。”

  崔迎一惊,只是一天的时间,她就能模仿他的字迹仿了六成,她倒真有几分刻苦和机灵。

  今日便开始正式教她写字。

  崔迎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拿柳条抽人的这一天。

  她写着写着就趴在桌上,他一开始只是拿柳枝戳戳她的肩膀,她反应过来,连忙坐直,只是这个坐直的动作保持不了一炷香。

  “累,写字比刺绣还累。”南秀总结经验道。

  他教了十三日,也气了十三日,当真不知她是怎么学得这样慢,可若是没有他教她,她又进步很快,这让崔迎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有别人帮助,崔迎怀疑。

  有一天,南秀忽然写着写着说道,“姐姐,你常常去前院吗?”

  前院是男子所去之处,只有夫人院中的那些侍女偶尔才能跟着夫人去一次,她们这些女眷,不可出后宅。

  他不知她其意,点了点头。

  “那你认识崔仲和吗?”

  崔迎愣了一会儿,那是他的字,他入了郡公府,郡公给他取了字,为仲和,因他初入府时,待谁都不和善,郡公便说,为人和善些,他的眼睛会更加动人。

  “你不认识他?怎么会呢,我听说,他在幕僚中,是个奇才,就上次郡公带走的那个玉观音,我听说就是他雕刻而成,要送给太皇太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