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浓欣喜若狂,他觉得这一刻,也许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从前没有,以后也一定不会有比这时更值得欢喜的事。
他被十二娘哄着回去了。
晚间有小厮来客栈捎口信,说让他明日在梨落院去看她唱戏。
公羊浓当晚带着这句话入梦,梦中全是十二娘的笑和她柔软的手。
他早早就来到了梨落院,等着她那一场戏。
待她唱完,他正想迎上去,忽瞥见她和另一个男子说话,那个男子今日着一身骑服,像是才从野地里回来不久,威武强壮,他转过身,公羊浓看见了正是彭大人。
彭大人也看见了他。
两个男子目光相交,一场战斗已经打响。
可惜的是,公羊浓败得悄无声息,因为他一看见彭大人陪在她身边,他就浑身血脉倒流,恨不得上前将他踢开,但他文不如都护彭大人,武不及他强健,彭大人曾是入行伍打过仗的人。
他万分自卑,心中觉得就算是再给他十年,他公羊浓也不一定是彭大人的对手,这样一个男子,往座席上随意一坐,也没人敢忽略他的存在。
十二娘发现了这两个男子的对视,她淡然一笑,在彭大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很快,那个男子就离开了,十二娘走到角楼上,让人去给公羊浓传话。
公羊浓还在闹别扭,他不肯听十二娘的吩咐,这实在是有失他的颜面。
但他又忍不住想见十二娘,只好在拒绝小厮后,跑着上了角楼和十二娘解释。
十二娘故作生气道,“你不是不肯来吗?”
公羊浓一句话都不说。
她伸手去牵他,“生气了?”
他说没有。
“明明就是。”
“他呢?”
“我让他去买蜜饯,他要过一会儿才来。”
公羊浓如鲠在喉,他想让十二娘离开他,但是他怕十二娘不愿意。
“你脸色很不好。”她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
公羊浓道,“也许是昨晚着凉了。”
“那你现在要回去吃些药,歇息几日吗?”
公羊浓将她的手从额上拿下,“我不用喝药。”
十二娘变了脸色,她像是很没有耐心的那一类女子,略微花心思哄哄人尚且可以,可要是迟迟不肯下台阶,她就失了耐心。
“你又何必在这里给我脸子看?”
“我何时?”
“算了,我们不要再继续说这些话了。”她不想和他白费口舌。
“好。”他也不想同她争吵。
“你现在先回去,知道了吗?”
“好,你以为我会说不行,然后缠着你?”
“最好不要这样,我会很心烦。”
“我不会让你觉得心烦,我只想让你开心。”
“那现在你就离开。”
公羊浓眼眶发热,很想冲她一句,转头就走,以后再也不见这样一个狠心的女子,但是他做不到。
他放低了姿态,“你今日有没有想我?”
十二娘目光一滞,低下头道,“嗯。”
“是真的还是只是想安抚我?”
“真的。”
“我说了无数次钟情于你,为何你一次都不说?”
十二娘抬起头,目光直对他,“我不相信诺言。”
“你觉得我会失信?”
“只要心中想着,口中说不说,有什么重要?”十二娘道。
公羊浓无言以对。
“你先走吧,他很快就会回来。”
“为何他回来,我就得走?”
“你看见他,心里又不痛快,留在这里也是无趣。”
“要是我早就知道他会来接你,会把这座角楼都清场,让你一人在此处休息,我也会像他一样为你安排好这一切。”公羊浓道。
十二娘挑了挑眉头,“你和他最大的不同便是此处,我不用和他说,他就会为我做好,可你,却要我开口。”
公羊浓觉得无地自容,他不明白这个女子是如何生了这样一张嘴,利剑一样割人心头肉。
十二娘话音一转,“不过——”
“姜十二娘的意中人只有公羊向安一个。”
她调皮一笑。
“你?”
十二娘搂住他的腰,靠着他胸膛上低声道,“他对我再好,我也从未心动,只是我离不开他,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她这样聪明,一眼看出他到底在别扭什么,给他一巴掌打得他魂不守舍,又给他个蜜枣哄得他找不到南北,手腕之高,没有一个男子可以抵抗她的心机。
美丽的面孔加上这样的心思,几乎是战无不胜。
“我错了。”他败下阵来,任由她摆布。
“那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日我会让人去给你传话,若是没有,你便可以写信给我,我定会给你回信。”
他下了角楼,不幸在楼梯口和木廊接头又碰见了彭大人。
两人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公羊浓出了梨落院,看不见十二娘和那个男子说话的模样,倒是好受了一些。
过了一天,公羊浓又到她府中去找她,却被十二娘的贴身侍女截住。
“公子今日来得早了。”小丫鬟脸上带着嘲讽。
“那又如何?”他不在意,已然将自己当成了十二娘府中的男主人,可惜旁人并不这么认同。
“你家小姐在哪儿?”
“马都在马厩中,未套车,公子不是清楚吗?”
“我要去找她。”是命令的口吻。
丫鬟假意用帕子打了个哈欠,笑道,“十二娘要是知道,她会不开心的。”
“你以为你在这里拦住我,讽我,很有趣?”
“公子……奴家就好心给你说一声,要是你能看开,自然是好,十二娘不是只属于你一人,她同你在一起一日,再同彭大人在一起一日,这样也不厚此薄彼,你装着糊涂,和十二娘玩一场,博得她欢喜,你自己也欢喜,有什么不好?你说说。”
“一派胡言。”没有一个男子可以接受这样的屈辱,如果这话是从十二娘口中说出,他只会觉得委屈,她再略微哄哄他,他就又会回到她身边,癞皮狗一样赶不走。可若是从旁人口中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刀枪。
“再敢胡说,我就……”他没有什么能威胁她,动手打女子的龌龊事,他做不出,即使他已经很想用拳头招呼这个自以为是的丫头。
不知为何,这个小丫头说话的语气明明和十二娘如出一辙,可却令人讨厌得不能直视。
或许是,她没有十二娘的美貌,也没有十二娘的聪慧,别人对她的容忍,自然不能同十二娘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