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宗带领着来兴儿、林树等使团一行来到馆驿,却见馆驿门前齐刷刷站列着两排头戴毡帽,身着皮袍,腰悬弯刀的吐蕃武士,为首一人央宗识得,正是纳悉摩府中的大管家旦巴。
旦巴笑嘻嘻地走至央宗面前,躬身问道:“央宗大人一路辛苦了,不知哪位是上邦来的睦王殿下?”
央宗看了看他身后那两排雄壮威武的吐蕃武士,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旦巴管家率人守候在馆驿门前,是为了何事呀?”
旦巴依旧面带笑容,大咧咧地答道:“大将军已在府中备下酒宴,要为上邦来的贵客接风洗尘。我等奉命在此专为迎候睦王到来。”
央宗闻言一惊:纳悉摩的消息果然灵通,使团才一进城,他就已经知道了。他尚在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应对,林树从他身后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我朝纳悉摩大将军差人来请睦王殿下到府中赴宴。”央宗只得用汉话如实回答。
林树听了,也大感意外,不知纳悉摩为何要急着面见睦王。虽然林树知道张谅到吐蕃就是投奔的他,但既听贡布上师所言,纳悉摩乃是吐蕃朝中手握兵权的第一重臣,若是使团一来便拂了他的面子,反倒不美,于是便向央宗说道:“请你转告这位官人,林某愿陪睦王殿下一同去府上拜访纳悉摩大将军。”
谁知,待央宗把林树的意思用吐蕃语转述给旦巴,旦巴竟连连摇头,语调急促地朝着央宗叽哩呱啦地嚷嚷个不停。
央宗无奈,只好把他的话照实翻译给林树,大意是大将军只邀请睦王殿下一人前往,其他人若是去了,他无法回去向大将军复命。
林树勃然大怒,暗想这纳悉摩的派头也恁大了些,邀靖睦王赴宴非但不亲自前来。而且只许睦王只身前往,难道他摆下的是鸿门宴吗?
他指了指来兴儿身旁的钱大顺等一干羽林军士,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对央宗说道:“央宗大人不妨告诉他,睦王乃是天潢贵胄。又是我朝圣上钦命的和亲宣慰大使,不宜只身赴宴,若是不准禁军护持睦王同去的话,就请他回去转告大将军一声,待到后日在赞普的大拂庐中再一并相见吧。”
眼见双方在馆驿门前僵持不下。气氛登时变得紧张起来。这时,使团队伍中的来兴儿突然开口说道:“大人,大将军盛情相邀,小王且随他们去走上一遭,又有何妨。”他身为使团首脑,一旦开口答应赴宴,林树再想阻拦,也不便说话了。
尚敬听说来兴儿要只身前往纳悉摩府中赴宴,登时急红了眼,忙用身体拦在来兴儿面前。尖声对央宗说道:“你跟他们说说,咱家须跟随我家小王爷一同前去,否则,即使是王爷亲口答应下,那也不成!”
旦巴听了央宗的翻译,用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尚敬两眼,见他不过是一个下巴上不生胡子的糟老头子,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林树哪儿肯就此轻易放来、尚二人随旦巴离开,拦在来兴儿身前,坚持要钱大顺率众军士随从来兴儿同去。旦巴被逼无奈。只得应允钱大顺率军士到纳府门外等候,林树这才勉强同意了。
林树哪儿会想到,方才来兴儿之所以要一口答应下前往纳府赴宴,是有着他自己不为旁人所知的想法的。那就是想借此机会去找寻自己的母亲。
吐蕃人是游牧民族,向来居无定所,因此,即便是逻些城中的大富大贵之家,其居所规制也远远无法与长安城中王公大臣们的豪宅大院相比。
纳悉摩的大将军府在来兴儿眼中看来,只不过堪堪相当于长安城里中等人家的形制。来兴儿随着旦巴穿门入户。步入纳府院内,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浓浓的牲畜身上的臭味。来兴儿下意识地抬手掩鼻,四下观瞧,只见不甚宽阔的庭院内,大大小小挤站着十几头拖着长长鬃毛的牦牛,其中一头体形最为健硕的黑色公牛脑门上还系着块红布,在牛群当中显得格外地醒目。
“哎呀,小王爷,你到得也恁迟了些,倒叫纳某这些头牛儿等得焦急难耐!”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黑面彪形大汉从对面的正房之中迎了出来,哈哈笑着冲来兴儿叫道,令来兴儿感到意外的是,此人生得虽粗陋、凶恶,竟也操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丝毫不逊于贡布上师。
尚敬气恼来人出言无状,紧走几步,挡在来兴儿身前,向那人喝问道:“来的是什么人,竟敢对睦王殿下无礼!”
旦巴见到这黑面大汉从房中出来,早已匍匐在地,来兴儿从他的举动、反应中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待对方答话,当即抱拳说道:“蒙大将军盛情相邀,小王来迟一步,望大将军见谅。”
纳悉摩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推开尚敬,挽起来兴儿便朝里走,边走边冲房中吩咐道:“把家伙儿拿出来,请睦小王爷为咱们开宴。”
尚敬冷不防被他搡了个趔趄,正欲上前把来兴儿从他手中抢回,却被旦巴从身后一把抱住,丝毫动弹不得。
伴随着纳悉摩的话音,从对面的房中走出来两位赤膊少年武士,一人执弓挎箭,另一人双手捧着个明晃晃的铜盘,铜盘内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碗。手执弓箭的少年武士径直来到来兴儿跟前,单膝跪下,将弓箭举过头顶,呈献给来兴儿。
来兴儿转头看看院中那头头蒙红布的健硕公牛,隐约猜到了纳悉摩的意思,伸手接过弓箭,含笑不语,静等着主人有何吩咐。
纳悉摩见来兴儿年纪虽小,但处变不惊,颇有大将之风,心中暗暗称奇。他曾竭力劝赤德赞普务必以即将到手的实际利益为重,与北面危不全的大燕国订立南北夹击的盟约,不要被长安城中那位中土皇帝和亲修好带来的虚荣所迷惑,错失开拓疆域的大好时机。却不曾想在前几日的小朝会上,自己的这一主张罕见地遭到小论多措的激烈反驳,令他颇不甘心,遂欲借今日为睦王接风夜宴之机,探一探中土皇帝膝下这位长子的文韬武略如何,也好在后日的大朝会上最终阻止赤德赞普答应下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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