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位热心肠的山民担心待他们走后,来兴儿、江中石再与那队官军发生摩擦,累及蔡寻真母子,欲要留下,也被蔡寻真一一谢绝了。
待众山民尽皆离去之后,蔡寻真亲自动手,一边与来兴儿、江中石二人回填着墓坑,一边向二人说道:“兴儿,过会儿你们便要返回长安去了。临行前我有件事要讲给你听,不为别的,只盼你听了这件事后,对某些人能够有所防备,免得将来着了他的道还不自知。”
来兴儿早在她好言劝散山民时,已料到蔡寻真是想在周围无人时告诉自己关于小白龙的身世,目下听她如此说,手中的木锨虽没停下,脸上的神情却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
“今天若不是那匹小龙马发出那声长嘶,也许我就和它擦肩错过了。”蔡寻真不无庆幸地说道。
“龙马?您指的是小白龙?”
“是的。不出所料的话,于承恩送你的这匹坐骑应该是我家那匹龙马的后代。”蔡寻真见来兴儿一脸困惑的表情,遂开始从头讲说了起来,“二十年前,我,李腾空、辛十二娘三人同系长安朝中官宦人家的女儿,其中我和十二娘出身于武将之家,唯有腾空妹妹的父亲时任礼部侍郎,其家是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
我父亲在西疆的凉州任职多年,其间曾获赠过一匹世所罕见的康国月支所产之龙马,这种龙马非但脚力远超其它种类的战马,而且有一个别的马难以企及的好处,就是它从一而终,一旦它认准了一位主人,那么旁人就休想再驾驭它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父亲在得到这匹龙马后,才没有将它当做贡物,呈献给当时嗜马如命的皇帝,不承想却为此给我们全家带来了灭门之祸。
兴儿,你年纪尚小,对前朝的情形所知有限,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在我父亲遭到当时权倾朝野的杨氏兄妹忌恨,奉调还京后不久,就因人向皇帝告发我父亲擅纳龙驹,图谋不轨,而被皇帝处以了极刑,全家上下老小二百多口,只逃出了我一个人……”
提起伤心往事,蔡寻真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与十二娘、李腾空两家的遭遇相类似,虽然表面上皆是因我几家的父辈得罪了当权的杨氏权贵而罹遭横祸,但实则都是有人寻衅向皇帝告密,才致使我们姐妹三人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时担任内寺伯一职的于承恩。
于承恩外表宽和,内心狠辣,只因我姐妹三人的父辈不满朝中宦官干政,皆曾接连上章,请求皇帝削减内朝权力,而引致了包括于承恩在内的一干阉宦的忌恨,于承恩便利用他执掌内侍省察事厅子的便利条件,指使人暗中刺探出我等三家的隐秘事由,借机向皇帝告密,着意陷害。
我三家被抄之时,正是那于承恩亲自带着察事厅子的一班走狗来宣明的旨意,亲自动手抄的家。当时,包括我家的龙马,十二娘家的天蚕衣在内,这些家传之宝都被于承恩趁机搜刮了去,中饱了他的私囊。
这些年,经过我们姐妹三人多方查探得知,于承恩之所以能够在前朝数以万计的宦者中脱颖而出,青云直上,很大程度上依靠的就是带人查抄我等三家,私吞下的诸多财物。后来,他把其中所得大半都送给了杨氏兄妹,以换取他们对自己的赏识、举荐,不到一个的时间,即从一名七品的内寺伯一跃成为陪伴东宫的太子内坊掌事,转而再次攀附上了当时的太子,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可谓官运亨通,历事三朝而荣宠不衰。
据我猜测,他之所以赠你这匹小龙马,除了意图借此拉拢你为他所用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很可能就是小龙马不认他,他身边也无人能够驾驭得了它的缘故。”
蔡寻真说完这些,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刚刚好填平了墓坑。来兴儿竭力想从他与于承恩不多的交往经历中找出些能够印证蔡寻真话的事例来,却百思不得要领,反倒是从两年多前景云丛因家中祖坟被盗避祸辞官那件事上隐约察觉出于承恩与景云丛之间像是有着不小的过节。
蔡寻真扭头望见那一队奉命来传唤来兴儿回长安的官军已纷纷站了起来,便催促来兴儿二人道:“我也是方才听你说起小龙马是于承恩所赠,才联想起了诸多往事,对你们讲起了这些,是与不是的,还要靠你们自己去分辨、体会。好啦,小妹已入土为安,你们的这番心意也算是尽到了,莫让军士们等得焦急,咱们就在此话别吧。”
柳伉先前被蔡寻真打发到山坡下站着,此时见江中石随着来兴儿下了山坡要走,遂上前扯住江中石的衣襟,不舍地央求道:“石头哥哥,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将来还要来我家住,教我降伏猛兽的本领。”
只有老黄一个人,眼瞅着来兴儿、江中石在一队官军的监押下,与蔡寻真母子抱拳而别,扬长而去,失望地回头看一眼他那辆驴车上兀自挣扎着的小梅花鹿,无奈地摇摇头,也怏怏地牵着驴车下山去了。
景云丛急着派人到终南山中传唤来兴儿返回长安,除了因锦屏放心不下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央求他这么做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景云丛急于将一件十分重大而紧要的事情交给来兴儿去做。
皇帝准备迁都洛阳的消息传入长安,景云丛当即就草拟了一份力劝皇帝不要迁都的奏章,差人送到了陕州,可一连三天过去了,这份奏章犹如石沉大海一样,沓无音讯。出于对皇帝放弃长安、迁都洛阳的担心,景云丛再次起草了一份奏章,准备交给景昭,由他亲自到陕州面见皇帝,呈送奏章,他生恐单凭景昭一人之力,不足以说服皇帝,于是便想到了派来兴儿与景昭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