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傅奕听罢长史的回话,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暗暗骂道:柳毅这老匹夫果然是个人精儿,他怎么就能料到自己一入蒲州就急着见他和曾庆则,其用意是为了回避与睦王相见,不想立马交出手中的兵权呢?
原来,傅奕毕竟是从士卒一路摸爬滚打攀上帅位的军中宿将,几天前才接到新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睦王李启即将亲临前敌督导作战的讯息后,稍加思索,便想出了一条保掌兵权的妙策:他欲将收复蒲州后的一应善后事宜尽行托付于柳毅、曾庆则二人,自己则率领十万大军,以追剿叛首颖王李舒的名义,即刻从蒲州出发,远遁西北,借此以回避与睦王见面,从而谨防一旦与睦王照了面,到时就不得不交出军权了。
谁知,柳毅却不给他留下这个借故脱身的机会,蒲州城破后,他和曾庆则二人连入城与他碰个面都不肯,便带着本部人马立即退回大河南岸去了。这叫傅奕如何能不觉得气闷。
“盘点各路兵马,将军中所获和各部伤亡情况速报我知。”百般无奈之下,傅奕只好打起了驻守蒲州城中,准备迎候睦王的主意。
在随后举行的庆功宴会上,傅奕有意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早早地就在人搀扶下回房睡下了。
及至半夜,他尚沉缅于梦乡之时,却被一连串地呼叫声给吵醒了。傅奕迷迷糊糊地强睁开眼睛,面露愠怒地盯着吵醒他的亲兵,一言不发。
那名亲兵素知傅奕的脾气,每逢他面有怒色,沉默不语之时,往往就是要处置人的前兆。此时见他如此,心下难免害怕,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地,口齿不利索了。
“禀大总管,左军跳荡队校尉来兴儿回营了,他手下的十几名军士现就候在府门外,口口声声说有要紧的事,要求见大总管回禀……”
“你说什么?本总管没听明白,你近前来说话。”傅奕挺身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说道。
那亲兵陪着小心向前挪动了两步,正要开口说话,不防傅奕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出了一溜跟头,紧接着大声骂道:“你敢情也迷糊了吧。来兴儿回营自己不来见我,要他手下的军士半夜三更地来扰本总管的好梦,他不懂得军营中的规矩吗?”
那亲兵身手还算利索,贴地一路滚至门边,方止住身形,顺势跪倒在地,不住地朝傅奕叩头道:“都怪小的笨嘴拙舌,没把话说清楚,惹大总管您生气。据门外的那些个军士说,他们求见您,是为了报告叛首颖王李舒的消息的。”
傅奕的脑子登时清醒了许多,他一面吩咐亲兵带军士们到前厅候着,一面换着衣服琢磨起心事来。
对于皇帝把来兴儿派至他军中担任校尉,傅奕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与来兴儿两年前一趟河中之行下来,对这位聪明伶俐的小宦儿心中颇有好感,如今能与他在军中相聚,从私人感情上说,是颇为欢迎的;同时,傅奕也对来兴儿并非真正宦者之事有所耳闻,身为附逆罪臣之后,又未曾净身混入宫中经年,居然一旦被人揭露出真相,非但没被处死,而且还得皇帝亲自赐婚,将他派至军中担任六品校尉。把这样的人派到自己身边来,皇帝是不是另有所图呢?
忧虑及此,傅奕便不肯留来兴儿在中军任职,借故左军跳荡队带队校尉出缺,将他打发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左军任职。
今日攻城之时,傅奕只顾着埋头苦思如何应对睦王亲临前敌督战,哪里会留意到来兴儿这一队人马的动向。到了此时,听亲兵来报,来兴儿居然才回到营中,并且他手下的十几名军士瞒着他径直跑来求见自己报告颖王李舒的消息,分明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才至如此。傅奕纵然身为全军主帅,也不敢对此消息掉以轻心,一俟换上了日常见人的袍服,便急匆匆地赶至前厅亲自接见那些军士,想听听他们给自己带来的究竟是怎样的消息。
颖王李舒帅府的前厅内,十几名连夜随从来兴儿返回军营的军士排列成整齐的一排,笔直地站立着恭候傅奕到来。他们当中的不知哪一位居然探听明白了身为行军大总管的傅奕最初也是跳荡出身,便要大家用这种特有的方式来迎候傅奕的到来。
果然,傅奕进得前厅,第一眼看到厅内的军士按照跳荡队独有的队形在等候着自己,因半夜被吵醒带来的火气无形之中便消去了一多半。
他走至居中的座位前,转身坐下,打量着眼前这十几名神情忐忑的军士,拉长声调问道:“你们的带队校尉呢,他怎么没来?”
十几名军士相互间交换了个眼神,按照他们事先推举出的人选,一位年纪稍长,右侧的脸颊上留着一记长长的刀疤的军士上前两步,单膝跪倒在傅奕面前,亢声答道:“回大总管的话,我等深夜冒死求见大总管,正是为了向您告发来兴儿私纵叛首李舒之事,为防他杀人灭口,因此没敢让他知道......”或许是过于激动的原因,他的声音不仅出奇地高亢,而且分外尖利,令人听来,不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傅奕纵然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也不由得被他这话唬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交叉抱于胸前,沉声喝问道:“大胆,你等可知以下犯上在军中可是死罪?诬称来兴儿会杀你们灭口,如若没有真凭实据,休怪本总管先宰了你们几个,以立军威!”
刀疤脸话既已说出口,便不再犹豫,冲身后一挥手,一名军士捧着个沉甸甸的包裹走上前来。
“打开。请大总管看看。”刀疤脸尖声叫道。
待那军士应声打开包裹,露出里面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傅奕放眼瞧见,不禁暗自倒抽了口凉气,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