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人,国舅爷,不巧得很,圣上自晌午批阅奏折,直至未末时分,如今正在帐中熟睡,您看?”王保儿哈着腰冲于、景二人抱歉地解释道。
于承恩没想到皇帝此时仍在帐中熟睡未醒,刚一怔间,景昭已向王保儿抱拳应道:“既然圣上犹在歇息,我等不便惊扰,暂且就在帐外等候,待圣上醒来,还要烦劳王公公代为通禀一声。”
王保儿本是想借口皇帝熟睡未醒,劝景昭明日再来面君,给自己留下向婉容通报消息的时间,现见景昭执意在帐外等待皇帝醒来,越发猜测他从长安赶来,必是有要事求见皇帝,心里惦记着该如何尽快地把景昭来陕州的消息告知婉容和樱儿,口中只一味地应承着:“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于承恩前两天于尚敬被杀之时,已听说系皇帝听信了樱儿和王保儿的话,才察知了尚敬瞒报西疆军情的真相,一怒之下,将尚敬处以了极刑,因而,也就对王保儿暗地里投靠婉容起了疑心,此时见他分明以皇帝熟睡为由,想阻拦景昭进帐面君,不由得心中有气,正待寻机冲王保儿发作,却听帐内传来皇帝的声音:“王保儿,你在帐外同何人说话呀?”
这么一来,王保儿拦无可拦,只得尴尬地冲景昭笑道:“国舅爷请稍待,我这进帐向圣上通禀。”说罢,转身进了御帐。
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光景,待王保儿二次出得帐来,依然满面含笑,冲于承恩和景昭招呼道:“圣上有旨,传于承恩、景昭入帐晋见。”
景昭回头示意来兴儿随他一同进帐面君,却被王保儿伸手给拦住了。
“国舅爷,他是何人哪?圣上说得很明白,只传您和于大人两人进帐相见,他随您一同进帐,恐怕不妥吧?”
景昭忙笑着向王保儿解说道:“景昭自长安动身之前,家父特意交待下话来,来兴儿为收复长安立下了头功,且是他亲手杀了张谅,为惠妃娘娘报了仇,须叫他与景昭一起晋见圣上。方才未来得及向王公公你说明原委,能否容他随景昭一起入帐后当面向圣上阵说原委,想必圣上也不会因此怪罪王公公你吧。”
于承恩和王保儿听到张谅竟然死在来兴儿手里,俱都暗吃了一惊,王保儿还想开口阻拦,于承恩已先说道:“既然是立下了如此奇功的有功之人,依咱家说,还是准他一同入帐面君吧。”
于承恩因在皇帝弃城东奔的路上,第一个率军赶来护驾,并将皇帝迎入了神鹤军中军驻扎的陕州,从而摇身一变,由皇帝猜疑的对象变成了皇帝跟前头号的红人,他的话王保儿自是不敢不从。就这样,来兴儿在于承恩高深莫测的目光注视下,在王保儿充满嫉妒的目光盯视中,跟随在景昭身后,走进了皇帝起居视事的御帐。
若依于承恩的意思,皇帝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完全可以挪到城内轩敞舒适的宅院中去住,可皇帝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偏偏要在神鹤军中军的驻地命人搭建起了一座御帐,供自己起居、听政之用。同时,皇帝传命吴弼率领着护驾东奔的二万禁军,牢牢把守住了陕州通向各处的要害关口,从而形成了皇帝身在于承恩的神鹤军驻地,而于承恩辖下的五千兵马又处于吴弼所率二万禁军的四面包围之中的局面。
当于承恩听说这个主意出自于随皇帝东奔的户部侍郎暂知中书省事的韦敞之口时,不禁对这个先是攀附李进忠,后又转身投靠了独孤婉容的前翰林学士顿生戒心。
而今天,王保儿明明说皇帝方才还在熟睡,可待于承恩一脚踏进御帐,却意外地看到,一身绛紫色官袍的韦敞正气定神闲地陪侍于皇帝身旁,他吃惊之余,不禁紧皱着双眉转头狠盯了王保儿一眼。王保儿被于承恩这一眼盯得脊梁骨窜出一股冷气来,却苦于无法向他解释韦敞本自晌午就一直陪侍在皇帝身边,皇帝打盹之时,自己本劝他离开,可他执意不肯,故而才在帐中呆到此时的,只得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装做没看到于承恩带有质询的目光。
“臣景昭,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小民来兴儿,叩见圣上。”
景昭、来兴儿二人进得帐来,双双面向帐内居中而坐的皇帝跪倒身躯,行晋见之礼。
对景昭的来意,不用他说,皇帝已心知肚明。连日以来,在以于承恩为首的群臣一再敦请下,皇帝本已下定决心,将都城迁至东都洛阳,并且拟任皇长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睦王李启为西京留守大使,代他返回长安,处理一干善后事宜。可几天前,景云丛命人呈送来的一份奏章又使得皇帝迁都的决心有所动摇。
景云丛在他第一份呈报给皇帝的奏章中反复强调,长安系本朝高祖、太宗创立下千秋基业的根本之地,近年来虽屡经磨难,可长安百姓仍心系朝廷,无不在翘首盼望皇帝早日回銮,力挽危局,开创中兴之盛世,恳请皇帝以祖宗创业艰难为念,以长安百姓殷切之心为念,打消迁都的念头,尽快返回长安。
上有列祖列宗在天上盯着自己,下有长安百姓在城中盼着自己。皇帝看罢景云丛的这份情真意切的奏章,心下开始犹豫了。可一想到广袤的西疆不出旬月尽皆沦落入吐蕃人之手,长安城眼下已无险可守,随时都在吐蕃铁骑的奔袭范围之内,皇帝一时间又难以做出返回长安的决定。
如此犹豫了几日,今日皇帝于小朝会之后,特命韦敞一人留下,想听听他对迁都这件事有何意见,可韦敞却比泥鳅还滑,自始至终不肯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推说迁都有迁都的好处,返回长安有返回长安的方便之处,把个皇帝说得一头雾水,直垂头犯困,乃至终于伏于案上打起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