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信从座位上离开,没有去打扰痴迷舞姬的周百川,绕开那些将围着高台一圈又一圈的散座。
他走到了酒楼门口,目光抬头望去。
因为天色暗下来的关系,这座酒楼也到了他生意最好的阶段,一位位江湖武者结伴而来,或推或搡,吵吵嚷嚷地奔进酒楼大堂。
相比之前他跟周百川过来时,要热闹许多。
任信身着月白长衫,双手拢袖,肩膀靠在柱子上,目光朦胧,静静地看着天际的一抹火红,就像是一位执着于欣赏太阳余晖的诗人。
随着时间快快过去,视线尽头,那抹残阳也缓缓在夜幕的围剿下缴械投降,逃离了这片区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楼前那座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上,人影也变得稀疏,想要在今天来听乐赏舞饮酒作乐的人们,也已经进去了。
任信靠在柱子上,收回了假装诗人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周围黑下来的环境,这时,他才敢趁着没人时,沿着墙壁,绕了一大圈,走去他之前从窗口看见的,那道人影掉下来的位置。
踩着花圃,特意选了酒楼灯火照不上的位置,偷偷摸摸地溜到了那堵低矮石墙下。
只是,当他蹲在草丛边上,望着石墙下面时,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影,只有草丛上沾着一片血迹,以及旁边一枚搁在地上,成人拇指大小的玉牌。
至于那位翻墙摔下来的家伙,已经不见了。
任信盯着地上的玉牌,看了几眼,伸出手指,在靠近玉牌数寸的地方停下,他运转体内的天地元力,想要探查感知一番。
但让意外的是,他用来感知的天地元力,在靠近玉牌时,就已经彻底消弭了。
他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看着这一幕,任信明白这枚玉牌毫无疑问不是什么普通的佩饰。
难道是什么灵宝?
如果是灵宝,可为何会被丢弃在这里?
根据他这几天翻阅的书籍,他清楚这个世界或者说是镜玄大陆,是存在一种拥有奇异功能的人造器物,这些器物被称为灵宝。
这些功能奇特的灵宝,对一般的江湖武者来说极其罕见,如果能够幸运获得一件灵宝,这些境界一般的江湖武者都会格外珍惜,怎么会被丢弃在地上?
任信眯起眼睛,看着草丛上的血迹。
这人是因为受了伤,所以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意外丢下了这枚玉牌?
任信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低,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贴身携带,怎会这么轻易就能丢掉?
可如果不是无意的,那个摔下来的家伙,为何会将这枚玉牌留在这里?
耳畔传来楼内酒客们的吵闹声。
受到这嘈杂声音的催促,他没有犹豫,决定先将这枚玉牌收起来,回去在考虑其他的。
伸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下来一片宽厚的树叶,盖在这枚玉牌上,谨慎地将其包裹起来,随后才握在手心。
他将这枚玉牌塞进怀里。
转身沿着黑暗的墙边,绕了一大圈,重新走到了小广场,看着那从酒楼进出的客人,他假装地紧了紧腰带,若无其事地进了酒楼大堂。
……
……
身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人,走进了一条狭窄潮湿的小巷,踩着老旧的石板,走到了巷子尽头,一处简陋的小院门口。
没见他有任何动作,旧到带着股霉味的院门就缓缓自行开启。
他一步跨过门槛,走进了这座位于集镇西边的破旧院子。
院内正对着门的方向,有两间屋子,一间睡着一对中年夫妇,另一间睡着一位十多岁的少年。
中年道人瞥了一眼鼾声正浓的夫妇,没有理会,直接走到少年的那间屋子窗边,隔着敞开的窗户,他右手抬起,一点星光便飘入少年的眉心。
少年的周身皮肤亮起了一瞬,随后又再次回归正常。
这时,如果有境界不错的武道修行者,看见了这幕,肯定会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因为这中年男人仅仅一抬手,就让少年拥有了武灵,改造了他的武骨。
考虑到这座集镇就在通途宗的管辖内,这个转眼间拥有武灵和一具优质武骨的少年,肯定会被通途宗那些搜集武道苗子的长老发现,并且带回通途宗修行。
这位中年道人一个随意的举动,就改变了这贫寒少年的一生。
中年道人在点完星光后,就不再去看屋内的少年,转身在院子墙角的腌菜缸旁边,找到了一个粗糙的凳子,缓缓坐在上面。
他仰望着头顶的夜幕,静静等待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后,一道身着紫色袍服的人影,缓缓走进了这间院子。
中年道人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转而盯着身前这位名叫张铁的倒海帮弟子。
看着对方已经彻底变得赤红的双目,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打了个响指。
三位浑身裹在黑布里的蒙面人,飞掠进了小院,站在中年道人身边。
“以后你们四只一组。”中年道人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挥动衣袖,身着紫袍的倒海帮弟子张铁,便与其他三只蒙面人站在了一起。
“先躲着吧。”
中年道人这话说完,三只蒙面人加张铁,就齐齐转身,离开了这座狭小的破院子,走进了夜幕下的黑暗中。
等到周围环境彻底安静下来后,中年道人才关上了院门,从原地凭空消失。
一瞬后,中年道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几百里之外,一座灯火辉煌的人间城池中。
他穿过大街,旁若无人地走进了一座面积宽阔的府邸,循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过幽静的竹林,来到了一处依然还亮着灯的书斋。
锋利的视线,穿透窗户,落在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挥了挥手,便朝中年男人脑海中种下一道声音。
“现在可以先让你儿子回来了。”
仿佛来自深渊的空寂声音,在中年男人脑海中响起的同时,这位原本忙于工作的中年男人,眼中忽然出现了短暂的茫然。
等这点茫然消退后,他才好像是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遗忘的事情,连忙换上一张崭新的纸张,平放在书案上,开始执笔书写。
站在窗外的中年道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这座名为“稻春”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