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冰凉的雨水,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隔断在广场之外。
哗啦啦地雨水落在这透明罩子上,溅起一点点水花,又再次顺着平滑的表面流淌而下。
祝轻雨站在广场最外围,身后就是蜿蜒小径,不时有人从里面走出。她盯着半空中悬浮的巨纸上的名字。
“卢白龙……这名字你有听过吗?”祝轻雨微微蹙眉,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便转过头问贺旭。
“不是很熟悉……但我记得应该是一位内门弟子。”贺旭仔细回想了一下后,斟酌着回答了祝轻雨的问题。
通途宗年轻一代弟子众多,他就算是年轻一代的大师兄,也不可能熟悉每一位同门。
“内门弟子……”祝轻雨看着那名字的排位,一开始是在第四位,仅次于林阳三人,随着比试时间慢慢过去,这位已经掉到了第八的位置。
但就算是第八,也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要知道前十除了这个卢白龙,几乎都是五境武者,他这个四境武者能排在第八已经很罕见了。
“这次前十,我们通途宗好歹能占一个位置了,否则作为百派试剑的举办方就有些太丢人了。”贺旭微微一笑。
祝轻雨摇摇头,道:“这卢白龙一个名声不显的内门弟子,境界修为也只是四境,能够在五境武者不少的白雾林中,拿下前十,我总觉得有些问题。”
“实战能力跟境界水平是两回事,说不定这卢白龙就是个战斗天赋可以抹平境界差距的。”贺旭并不是很在意卢白龙是否在白雾林中用了什么手段,他只是更高兴通途宗能有一位弟子出现在前十,可以不让通途宗脸面上不用太过难堪。
“再说了,一个四境武者能有什么问题……”贺旭话还未说完,广场上方的屏障忽然开始剧烈波动,一圈圈涟漪在头顶上发散开来。
远处阁楼上的各派高手同时转头,眺望白雾林的方向。
贺旭和祝轻雨反应稍慢些,但也是略微感应到了什么,也跟着望向白雾林方向。
那朦胧的雨幕中,忽然出现一阵猛烈的风暴,无数的细雨挟裹着树木杂草,飞向天空。
厚重的漆黑云层,带着巨大威压聚拢在白雾林上方的天空。
在那云雾中,有雷鸣闪烁。
而在这一切突然变化的天气之下,是一股猛然升腾而起的磅礴妖气,那股妖气带着莫名的阴寒发散开来,彻底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天地。
……
……
倾盆大雨宣泄而下。
豆大的雨滴密集地砸落在人的肌肤上,压塌了汗毛,又无声无息地融入身体的每一寸血肉内,最终从四肢百骸流窜而过,汇聚到体内的元力云中。
而随着这外部的灵雨持续涌入,任信体内的元力元也开始愈发壮大,从原本浅灰色的薄云团,变成了乌黑色的厚重云层,细密的元力雨,也变成了滂沱大雨,朝元壤浇灌。
站在灵雨中的任信明白,这是迈入降雨境巅峰的征兆。
在往前进一步,就是第三境,也就是元树境。
但很可惜,因为缺乏武灵的关系,任信最多也就只能到达降雨境巅峰,头顶这片灵雨,也在他体内元力云变成乌黑色后,彻底失去了效用。
那些灵雨珠,落在他的肌肤上也只是很快溅散开来,不再融入身体。
任信缓缓睁开双目,这次的灵雨洗礼也到头了。
转身。
步子一迈,穿过元力组成的雨幕,月白衣衫薄袖微摆间,轻飘飘地踩在了湿滑的岩石上。
鞋底蹭着岩石光滑的表面,滑落而下,双脚踏进了湿软的泥土里。弯腰,捡起搁在石头旁的油纸伞,捏着伞柄转了一圈,荡掉伞面上的些许泥土。
撑开,画着梅花的伞面被他拿着去承接那些细密的雨滴。
现在落在伞上的雨滴,就不是降雨池上方落下的灵雨了,而是真实的雨水。
任信右手持伞,抬高伞面,目光瞧见了几米外,四个人也已经完成了灵雨洗礼,从池子上跃下了。
穿着蓑衣的看护人老者,这时也从树下缓缓走出,扫了几人一眼,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完成了灵雨洗礼,就赶紧离开吧。”
他粗糙苍老的手指向来时的树林,说道:“这次我不就给你们带路了。”
既然已经开始赶客了,那五人怎会继续逗留,转身撑着伞,拨开湿漉漉的枝叶,沿着来时的路线,重新走回到了那条林间小路上。
只是跟之前不同,这次排在最前面的是任信,而那位贾仁却落在最后。
任信右手举着伞,左手握着剑鞘,将这柄无法出鞘的长剑,当成了一跟开路棍,挥舞着,击打掉那些偶尔挡路的枯枝。
细雨霏霏,湿润的枝叶摇摆不停,随着雨水捶打,嗒嗒作响。
五位来自初识园,勉强算是通途宗弟子的年轻人,走在这条狭窄泥泞的道路上,都有些安静沉默。
这五人中,有四人沉默的原因,都是因为还处在灵雨洗礼的状态,尚未回过神来,同时也在仔细感受境界提升的奇妙。
除了那位走在最后,穿着宽松衣衫的老鼠眼年轻人——贾仁。
这位正右手持伞,左手摩挲着短刀的刀柄,隐藏在伞下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雨幕。
仿佛那朦胧雨幕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倏地。
小道两侧的树叶开始摇摆不停,雨滴倾斜着从脸部蹭过。
五人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青芒山附近,忽然就开始刮起了大风。
贾仁看着眼前的风雨,停下了脚步。
“该回来了。”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彻。
贾仁低下头,片刻后,再度抬起,眼神已是一片冷漠。
他丢弃了手中的油纸伞,伞身坠地的刹那,呛啷一声,白晃晃的短刀抽出刀鞘。
他握住刀柄,往前迅速踏出数步,脚底溅起一滩泥水的同时,手中的寒芒也已经追上了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锋利的刀尖刺破浑圆的雨珠,在前方那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割开脆弱的表皮,穿过紧密的血肉,切断气管,从另一面刺透而出!
贾仁揪住对方坚韧的头发一扯,取出短刀,将尸体丢向道路一旁。
他手中原本白晃晃的短刀,在这短短的脖颈旅途过后,就已经换上了一层血衣。
“你干了什么?!”前方有人愤怒大吼,发了疯似的挥舞着拳头朝他冲过来。
贾仁冷笑着躲过了那虽然裹着元力,但却笨重迟缓的一拳,染红的刀刃在他手中微微翻转一圈,被他反手握住,横着从对方的咽喉一穿而过!
鲜血飞溅,那人捂住脖子上涌出的鲜血,无力地躺倒在地上,将与他的弟弟死在一起。
贾仁没有再去看地上那两个将死或已死之人,而是将目光移向前方那两个人身上。
“贾仁你疯了?!”卢白鹤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声音有些颤抖。
贾仁没有说话,他往前一踏,身周的雨水微微一振,卢白鹤只是眼前一花,穿着宽松衣衫的贾仁,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手中染血的短刀,再次被他握住,倾斜着,以一种极其迅猛的速度,刺穿了卢白鹤的腹部。
贾仁只是做了这一击后,就没有继续下一个动作,而是轻轻拍了拍卢白鹤的脸,将他推开,任由其握住染血的刀柄,跪倒在泥泞的土地上。
不远处,任信没有因为转瞬即倒的四人感到惊慌,他已经冷静地凝聚天地元力,警惕地盯着贾仁。
贾仁依然表情冷漠,他看着全神戒备的任信,淡淡一笑,随后再次往前踏出一步,泥水溅开,他整个人便霎那间飞冲至任信身前!
抬起手,拍出了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一掌。
嘭!
两人之间的雨水轰然炸开,任信整个身子在这一掌下,扭曲了起来,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溅到地面。
贾仁在微微发力,任信的身子便立刻被拍飞到十几丈外!
咚。
任信紧闭着双目,双手无力的瘫软在地,大量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流到地上,与雨水混合,染红了湿软的土地。
鲜血与雨水,伞与剑,死人与活人,皆暴露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