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真木辛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当真？”
努哈撒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找回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是。”
没想到，真木辛却是倏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皇叔啊。”
真木辛道：“你是真当我五岁那年年纪小，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他收敛了神色，目光如剑一般，锐利地向努哈撒看去。
“你！”
努哈撒吃了一惊，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既然你一开始知道，那么这么多年……”
“我并不在乎这个位置上坐着谁。”
真木辛打断他的话：“我只在乎父皇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能不能被好好管理，我只在乎辽国的子民能不能幸福安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所以当年就算亲眼看着你假造圣旨，我也并不想和你争什么，”
“但是皇叔啊，你居然勾结夜国的摄政王！”
真木辛自顾自地说着，似乎没有看见努哈撒眸中闪过的一抹阴毒的光。
他继续道：“你说如果这件事被朝中的其他大臣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所以有句话叫解决问题要先解决根本，懂了吗？”
“什么？”
“只要你不在了，不管是假造圣旨还是勾结敌国，这些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吧。”
一切好像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努哈撒猛然向前一扑，借着火光，真木辛清晰地看见他左右两只手上闪过的寒光，他知道，那是努哈撒的专属武器，杀人只在瞬息间。
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真木辛，努哈撒眼中的兴奋却逐渐消失，一种强烈的不安在他心中无限扩大。
这种不安在他看见真木辛唇边淡淡的嘲讽弧度时扩到最大，然而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一声，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然后猛然抽出。
一蓬温热的血泼溅而出，真木辛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避开血滴，看着努哈撒眼中不敢置信的神色，他还好心地让开身，将身后的众人展示给他看。
一个接一个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都是朝中的重臣。
努哈撒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缓缓路过。
那些人有愤怒的，有惊诧的，有不敢相信的，也有解气的。
但是独独没有对他的不忍，也没人愿意上前来为他说一句话，想来刚刚他和真木辛的对话，已经被这些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目光回到眼前执剑的人身上。
努哈撒认得他，辽国皇室的第一侍卫，从一出生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国君安全，他曾经是自己的侍卫。
不过现在是真木辛的了。
因为自己是冒牌货，因为自己当年假造圣旨，因为自己现在意图对太子行凶。
第一侍卫保护的，当然是真正的天子。
努哈撒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指向真木辛，意识却是一阵恍惚。
他有点老了，很多时候已经力不从心，就比如现在，若是放在以前，这一剑下去，他还能和对手再纠缠几招，但是如今只能任由全身的力气被抽空，眼前一阵发黑。
他这辈子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到了辽国，但是到头来，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冒牌货，曾经的一切就都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意识终于消散，努哈撒眼皮一翻，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怀里的卷轴骨碌碌地滚出来，滚到了真木辛脚下。
真木辛将卷轴捡起来，唇边的笑意有几分玩味。
他打开卷轴，只见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
楚南师微微咋舌：“这小子真能下得去手啊。”
顾长歌看着传来的消息神色莫名：“能一声不吭隐忍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什么仁慈之辈。不过努哈撒到底死没死，我们也没亲眼看到，谁知道呢？”
“也对。”
楚南师点点头。
辽国的第十层大牢里，真木辛慢条斯理地吸溜完一碗面条。
他动作优雅地用上好的丝帕擦拭了嘴角，这才转过头来。
努哈撒双腿浸泡在冰凉刺骨的水里，手腕粗的锁链从琵琶骨穿透，将他牢牢锁死在原地，完全动不了分毫。
“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阴毒的目光从蓬乱的头发下透出来，如有实质一般直射向真木辛，声音却气若游丝。
胸口的剑伤被草草包扎起来，已经开始腐烂化脓，发出恶心刺鼻的味道。
第一侍卫怎么可能失手？唯一的可能只能是真木辛下了令，留他一条命苟延残喘罢了。
听他这么问，真木辛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皇叔！瞧瞧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虽说你假造圣旨，在我的位置霸占了这么久，但是这么多年来你没有对我动手，就冲着这点，我也不能杀了你啊！”
“哈哈哈…”
努哈撒瞬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动作间牵扯到他的伤口，但是他也丝毫不在意了。
真木辛静静地听着他的笑声，面无表情地立着，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缓缓捏了起来，指甲掐痛了手心却浑然不觉。
“何必呢，现在来和我讲什么叔侄情分，阿木，你以为你父皇是怎么死的？”
阿木，正是真木辛的乳名。
真木辛闻言，面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隔着冰凉的金属栏杆死死盯着努哈撒：“什么意思？！你说话！”
“问这些现在还有什么意思呢。”
努哈撒气若游丝道，声音却极尽嘲讽：“所以，阿木啊…”
“闭嘴！你不配这么叫我。”
努哈撒置若罔闻：“阿木啊，所以杀了我吧，没什么意思。不然，若是我有机会出来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真木辛死死盯着他，却突然间冷静下来了。
他松开栏杆，向后退了一步，在努哈撒略带惊讶的目光中道：“我不会杀了你的。”
“我不会杀了你的，我要留你在这世上，在这地牢里，永无出头之日。”
努哈撒的表情僵住了。
“皇叔，甚至就在刚刚，我是真的还念着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的。但是没想到，就连父皇的死，都和你有关。”
“我改变主意了。”
“我知道你这时候告诉我父皇的死和你有关，想让我就这样杀了你。”
真木辛冷笑着，“但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