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冲击轰开地表,深不见底的狭长空洞接引细微的天光。
坑底的两名御主灰头土脸,虽然早有预计,但对女神放荡不羁的程度还是有所低估的金发青年狼狈起身,无奈地确认身上红发少女的情况,“没事吧,咕哒子。”
“还好……”立香□□着说道,如果不是沃戴姆眼疾手快地开了防御结界,两个人怕不是今天就要死在‘友军’手里。
“很好,成功!”
立香颊边淌过冷汗,死鱼眼地看着身前自得满意的黑发女神,“伊什塔尔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干嘛啦,都顺利到达冥界了,有什么关系!?”
立香率先站立,拉起了原本垫在自己身下的沃戴姆,两名御主相视一笑,正式确认现今的处境。
“这里就是冥界?”
阴冷而幽暗,土石高柱支撑着这座荒芜的冥府,苍茫的烟霭潮涌,隐匿了其下深渊。
“是啊,那群人里根本只有你一个没搞清楚状况啊——”
黑发女神眼眸低垂,随意踢过脚边的石子,与其拥有同样面容的金发女神微抬面庞,神色空茫地感知三名活人的存在。
“你可是要从冥神手中抢夺灵魂啊,”比血色更绮丽的眼瞳半隐在阴影中,“在这里,可是会遇到比死更可怕的事啊……”
伊什塔尔随意说道,“不过既然是你,那倒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立香的目光从一旁枪笼中收回,那份幽莹的蓝色火焰残留在棕瞳中,她毫无动摇地说道:“是呢,我们必须和埃列什基伽勒见面啊。”
“嘛,总算还有点样子——”伊什塔尔双手环胸,满意一笑,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石门,“前面穿过七道门后,就有埃列什基伽勒的宫殿,埃列什基伽勒就在那里。”
三人加上某只白色小兽,一同前行。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就是这样一个家伙的地盘。”伊什塔尔动作利落地丢出宝石,连门扉都未触及,便被厚重结界破坏,强硬阻拦,“来试试突破第一道门吧,这样一来,你们就会理解冥界的规则了。”
伊什塔尔话音刚落,石门上的抽象图绘便光芒闪烁。
“回答吧——回答吧——”与伊什塔尔如出一辙、只是压得有些低沉暗哑的声线自石门传出,“落入冥界的生者啊——回答其灵魂的存在方式吧——”
“好了,二选一的问题来了,”伊什塔尔难得正经地解释着机制,“冥府之门会质问灵魂的善恶,是一道公正且理性的门。”
“善与恶均等价,唯有做出选择的人类价值会变……所以,没有哪个选项是一定正确的。反正怎么选都会有讨人厌的考验,你就选你觉得‘选这边好像比较轻松’的那个选项就行啦。”
第一门:“那就向罪孽深重的【藤丸】提问———”
‘什么?居然指定了回答人……?’伊什塔尔颊边流下冷汗,视线不自觉地偏移。
“美的基准尽管看似五花八门,但依然有绝对存在。黑能胜白、地能胜天,既然如此——”
“埃列什基伽勒和伊什塔尔,哪一位更美丽?”
“嗯——?”原本专注听着问题的立香眉头一跳,她不自觉地身体前倾,真切怀疑着自己的耳朵或者脑袋今天大概真的有问题。
“给我等等,”伊什塔尔激动回头,看着同样一脸迷茫的红发少女,她回身质问石门,“和之前的问题不一样啊——!?”
“这个问题……”沃戴姆圆睁着蓝眸,右手握拳轻敲左掌,他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有听说过。”
“回答我,回~答~我~”
差点眼神死的立香,一把被伊什塔尔拍过肩膀,她压力山大地看着黑发女神一脸核善地逼近,温和说道:“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我、我的回答是伊什塔尔!”
“哦呵呵呵呵——不愧是藤丸——!”风光满面的伊什塔尔完全不想遮掩自己的愉悦,她疯狂暗示,“一方是植物与腐败的女神,另一方是美丽与丰收的女神,要来比美,一百人中有一千人都会选我——”
伊什塔尔摇曳生姿地走向门扉,全然忘记了前方的禁制。
雷电降临——
凭依了人类少女的天之女主人,不出所料得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黑漆漆的女神口吐灰烟,神志不清地当场倒地,立香下意识地上前接过重伤少女。
“真~是~愚~蠢~”石门毫不留情地奚落出声。
“————”立香拧眉闭目,再睁眼的瞬间,目光清正、声音清朗地变更了答案,“我的回答是埃列什基伽勒。”
“buling~~biling~~”宛如得到了正确回答般,石之门的提示音有如欢庆顾客中奖的店家,嘉奖出声,“非~~常~~好~~”
门扉开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的立香一脸沉重说道:“我……我们走吧……”
“唔——咕哒子,”沃戴姆亲切地唤住了立香,颇为期待地贴近了红发少女,他凑热闹般牵起唇角,活泼询问,“我、埃列什基伽勒还有伊什塔尔,你觉得谁更美丽?”
“————!”立香眼角的余光扫过又一次闪烁幽蓝细雷的门扉,差点当场跪下。
“嗯——?”沃戴姆毫不气馁地瞪着蓝眸,专注地等待回应。
“————基尔什前辈明明有听说过这个问题吧!”她崩溃地直接将人掀倒在地,“既然知道这是情侣间的送命题,那我当然选择拒绝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啊!”
“?”
立香红着脸,义正言辞地教训一脸懵懂的金发青年,“我现在可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啊!所以只有基尔什前辈——绝对不准再搞事了!”
立香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周身的压力确实大到如同身处马里亚纳海沟般——
讲道理——如果后面的六个问题全是这种类型的送命题——真的会被压到尸骨无存啊!?
所以——
她抱起女神,目不斜视地跨过仍仰躺倒地的金发青年,穿过了开启的门扉。
恳求老天保佑!!
太天真了呦,御主,不是老天保佑,可成不了有资格回答问题的天选之子呢。
第二门——
“财产的分配乃是流动的,但配得上拥有的仅有一人,地上所有财富应该交由一人保管,即——值得托付财富的女神是谁,埃列什基伽勒与伊什塔尔,谁应为此人?”
第三门——
“并肩战斗的伙伴,信仰、敬爱、配得上胜利的,伊什塔尔与吉尔伽美什,究竟是……哪一位呢?”
第四门——
“信仰乃无回报之物……祈祷乃施与之物……人不会向神寻求恩惠,只会献上恩惠……乃终生的奴隶——既然如此,回答吧——有资格接受这等尊贵劳动的洁癖女神乃是——”
第五门——
“生存乃省去无谓的习惯,生活乃是培养无谓的习惯。在饮食上奢侈、耗费精力、寻找喜悦,乃是拥有知性之人的必然义务,但务必谨慎,无限摄取营养只会招致赘肉,若要汝将性命交托于一人,那会是——”
第六门、第七门……
进入冥府,便必须根据相应的规则行事。
身为活人,从进入此地伊始,便应坠入冥界底部,唯有接受七门考验,才能作为来宾面见冥界主人。
“累死我了……”无论藤丸立香的回答究竟为何,她终究穿越过了七道门扉,筋疲力尽的少女头昏脑涨地跪倒在第七门之后,“想不到‘哪个女神好’的问题会持续这么长……”
而曾经下过冥府、并被夺去七件宝物的黑发女神则在七次诅咒中,缩小弱化为巴掌大的小人,此刻正坐在白色小兽身上,一脸愤愤地揪毛发泄。
中途会和的贤王正一脸戏谑地留影女神的丢脸场景。
这只金皮卡完全没有自己劳累半年后需要好好休息的自觉,一从王座解放,便天天喝酒享受打魔兽,愉悦到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冥府。此刻也是厚着脸皮,理所当然地指挥立香和沃戴姆打败守关人。
“辛苦你了——”乖巧听话,后续没有再搞事的沃戴姆上前,温柔而又沉重地抚慰立香,战斗方面他可以派上用场,但事关女神的尊严,交由立香处理是更合理的选择。
“不过——”他面色凝重地凑近少女绯红的面颊,在对方温热到异常的吐息中,感觉到了不协调,“咕哒子——?你……!”
“嘿咻……”立香昏沉沉地将额心抵上沃戴姆的,止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这不是感冒啦,我只是太累了而已。”
沃戴姆轻轻扣住少女的后脑,将她抵入自己的怀中,在那份过于炽热的温度中,他低垂眼眸,遮掩了那份情绪,轻声温和说道,“接下来可是要见那位女神了……保持这样的状态,可是非常失礼的呢……”
“金苹果……”金发青年抑住下意识涌出的抗拒之意,想到昨天的进食量,即便是他也有了心理阴影,立香更是一听便疯狂摇头,他无奈说道,“——这样不行。”
“嗯——?藤丸怎么了吗?”伊什塔尔从自己的世界中回神,焦虑地给予这个脆弱的人类关心。
“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了吧!藤丸立香,现在可没有闲工夫让你耍小孩子脾气,”贤王嫌弃地看过女神,右手一招,盛装灵药的水晶瓶便从王财中出现,落入已有准备的金发青年手中,“快点喝掉,乌鲁克的民众可是正等着本王又一次从冥府光荣回归啊!”
“唔——”立香接过药瓶,烫到可以煮鸡蛋的头脑却出奇得灵光,“我可不能喝王给的药!”
“我现在有一个不知道成功率,但可以一招制敌的必胜法宝,”她双眼亮晶晶地望向沃戴姆,神采飞扬地说道,“如果不成功,到时候就靠前辈啦,请务必把变成拖油瓶的我带回人世!”
比任何人都强的迦勒底首席御主,一定能打败埃列什基伽勒,所以自己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尝试。
红发少女身形略有不稳地站起,她笑着向身后三人说道:“向朋友撒娇这种事,我可是相当有自信啊——”
擅闯冥府之人早已通过七门考验,冥府之主却迟迟未至——
是因为说过,下次见面的时候便会把我的灵魂收走吗……?
她、艾蕾……她在想些什么呢?
立香步伐坚定地穿过石柱,灰蒙阴沉的雾气犹豫地在她脚边徘徊,却终究退去。
赌赢了呀。
红发少女温暖一笑,她向着这座空无一物、荒芜阴沉的宫殿张开双手,以人类之身,狂妄地向神明索求:“我好难过啊,艾蕾,我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哎呀……要摔倒了——!”
明明是浮夸做作的风格,埃列什基伽勒却心甘情愿地受骗。
拥有灭世之力的女神,为一人于此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