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天宝看着皱眉拿剑,用剑尖指着自己的宁帝,忍不住叹了一声。
“别做无用的抵抗了,你以为我现身一点准备都没做吗?”
宁帝提着剑,再次大声呼喊:“人呢?!护驾!”
一旁的赵云德跑了过来,横在宁帝与楼天宝之间。
他已经是老人了,但嗓子还是尖厉的,他说:“想对皇上下手,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楼天宝看他老脸煞白的样子,心里叹气。
“赵公公,这事和你无关。”
“皇上的事就是老夫的事,你休得再说,皇上,快往外逃吧!我好歹能抵挡一下!”
楼天宝摇摇头,她连武器都没拿出来,走过去对着赵云德的后颈来了一下,把他敲晕了。
宁帝已经离开养心殿,楼天宝在后喊:“别跑了,外面没人!”
宁帝怎么可能信她。
楼天宝叹了一声,用了两分钟将替身捏得更有肌肉一些,再贴了飞遁符跑出去。
今日大寒,殿外大雪。
宁帝提着宝剑在雪地中奔跑,那红色的衣袍如楼天宝吐在雪堆上的雪水一般醒目。
楼天宝飞快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脖颈,往自己的院子里拎过去。
重塑的替身力量也会提升。
楼天宝将他丢在了无人清扫的小院之中,厚雪之上。
她抢过宁帝的宝剑,转手向下,用力刺穿了宁帝的袍子,将他钉在了地上。她故意穿透了两套衣袍,如果宁帝想要挣脱开,那他只能脱掉衣服,或者拔出宝剑。然而他的衣服扣索繁多,脱起来实在麻烦;而那宝剑插入雪地与冻土之中,根本拔不动。
他惊愕地看向楼天宝,这才发现她的身材与殿上不同了。
不等宁帝做反应,楼天宝对周围喊道:“都出来吧,是时候处理这些烂摊子了。有人帮我搬一下椅子吗?”
院子外有人应声:“我来帮你搬。”
谛听穿着玄色长衫,头戴秉笔太监的纱帽,自若地走进了院子。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宁帝,径直去了屋内,将楼天宝的太师椅搬了出来,还给她拿了汤婆子和斗篷。
楼天宝披上斗篷,拿好汤婆子,坐在太师椅上,笑盈盈地看地上的宁帝。
宁帝望着谛听,说不出话:“你……我一直觉得你是最顺心的……”
“他不是顺你的心。他是在顺这位的心意。”这时,丁荃从门口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肩上有雪,应该是刚到家,又立刻赶了回来。
楼天宝对他点头,对一旁的九儿说:“给丁大人沏茶。”
丁荃看了眼地上的宁帝,说道:“这……不太好吧。”
他心里还是有君臣观念的,本以为楼天宝会在大殿上和宁帝翻脸,谁知竟然是这么个样子。
那地上的宁帝,委实惨了些。
楼天宝道:“那丁大人请在旁落座吧。宁帝——或许应该称他为谢渡,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丁荃接过斗篷,去一边的厢房内坐下了。那里头升了炭盆,门打开着,能看到外头的情形。丁荃毕竟不是年轻人,经不起大雪吹刮,让他在里头看着就行。
再说,他也的确不愿直面自己的君王。他内心的确认为自己是罪臣,没有成功上谏。
宁帝朝着厢房里看去,他的眼神里浮着一层恨意,那是一直停留在他心底的东西。
他不相信别人,现在,他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楼天宝摸着汤婆子,等门玍子与御前侍卫队统领回来站好,她才开口说话。
“谢渡,你要明白,你现在遇到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怪其他人。”楼天宝道。
宁帝戏谑地看她。
“是你把鬼神弄走的吧。何必如此……直接羞辱我,杀了我更好。我不用你故作高姿态,假惺惺地说服我。”
楼天宝道:“在你看来,有权有势便是高姿态吧。那我承认,我就是要站在这个高度和你说话。因为,你根本不会听下位者的言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没说错吧。”
宁帝笑了一声。
楼天宝注意到,从刚刚开始,宁帝就不自称朕了。
看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便说:“谢渡,既然如此,我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吧。你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我不是要劝你,不是要强求什么,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韩先生,麻烦你做点记录。”
韩先生就是起居郎,这会儿正躲在门板后头偷看。他被楼天宝点到了名字,露出后悔的表情。
众人给他让道,他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马上就走!”
楼天宝依然坐在太师椅上,她等那边的韩先生拿出本子,便开口道:“谢渡,我在未来的历史里只会被记载成一个谋朝篡位、结党营私的匹夫小人,你会成为年少称帝但因无力御下而被将军的帝王。我们这里说的做的,外界都不会相信,你尽管说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停顿片刻。
她心里有几个问题,现如今,是时候拿出来问一问他。
楼天宝咳嗽一声,她望向面前的男子,声音清朗,掷地有响。
“一问宁帝。”
楼天宝皱眉:“鬼神从何而来?为何要供奉鬼神而不选择相信异士?你可知你的国民恨透了你的鬼神?”
“我为何要相信异士?鬼神给过皇室福泽,大庇先祖宗室,驱除鞑虏,复兴华族……比起小如蝼蚁的异士,我当然选后者。”
“可是这一次,鬼神没有帮你。你确定先祖时代的一切都是真的?这年代可没有什么像样的留影技术。”楼天宝道。
谢渡讥诮一笑:“你自己去养心殿上层隔板里看。有当年随行书记的一切记录。你不相信,我也不能逼迫你。”
楼天宝记下了。
鬼神这里算得到了答案,因为鬼神比起异士,更值得相信。
楼天宝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一旁的宫人。
她站起身,走到谢渡面前,皱眉紧盯着他,问道:“二问宁帝。你究竟杀过多少异士?”
“我怎么会记得这个。”
楼天宝道:“异士不是来和你作对的。这些人中,有想要享清福、逃避末世的,还有一心只对末世降临后的世界感兴趣的,以及愿意拯救世界的人。虽说现在一切都晚了,我还是想知道,鬼神到底和你们许诺了什么。”
“没有。鬼神什么都没说。”他淡淡道,“先祖发现,用异士的魂魄喂养鬼神,它的力量更强。”
……就这样?
楼天宝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人,大家的表情和她一样惊讶。
她对谛听说:“帮我跑一趟养心殿,取鬼神的相关资料。这东西居然能让祖孙三代如此信服,甚至还愿以魂喂养,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等谛听走了,楼天宝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她道:“还有两个问题,我是要问谢渡,不是要问宁帝。”
“你对我这个人有什么要问的?”谢渡的脸上带着一层浅淡的无趣,“如你所见,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楼天宝道:“我要问你,后宫之中,你可否有爱的女子?”
四周站着的几人同时望向楼天宝与宁帝谢渡。
宁帝的眉头拧了起来,他用三秒时间确认楼天宝是否在开玩笑,才开口道:“我对后宫之中的女子,只有怜惜,没有爱恋。”
果真是这样。
她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问这话。我在贤王府上生活几年,谢佩已然是我的妹妹了。她为了你憔悴,于是有心问两句。”
雪花纷纷扬扬,楼天宝的头顶上满是雪片,她感觉自己的衣衫似乎湿了。
门玍子从旁走来,给她打起了伞。
“她长得很好。但身体太弱,且喜欢闹腾,一次两次还好,三番五次只会让人心生厌烦。”宁帝道。
楼天宝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蹊跷。
她立刻问:“等一等,我有好几日没听到谢佩的消息了……她现在怎么样?她在哪儿?”
宁帝不回答,一旁站着的赵云德的徒弟,倒戈了的小太监左右看看,上前小声对楼天宝道:“在冷宫。”
冷宫……
怎么会在冷宫?!
楼天宝震惊了:“前几日才开坛封妃,你怎么会让她去冷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继续说:“因为……谢贵妃没保住孩子,据说半夜啼哭,将孩子哭掉了。那是封妃大典前一日的事,开坛之时皇上正好发现,但不想引起喧哗,便将此时按下,事后迅速隐秘处理了。”
这处理得的确隐秘。
楼天宝居然完全不知道谢佩被移去了冷宫……其他的异士,是否也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被处理掉的?
她平复了一下,让那小太监立刻去带人出来。
谢佩手里明明有红纸鹤,她……还是执迷不悟?
宁帝看着她指挥其他人,眼神更鄙夷了两分。
这男子,必定是看上了自己的宫妃,不然也不会如此殷勤。料想他们曾经朝夕相对,怕那孩子也不是他自己的。
楼天宝交代完了,回头就看到了谢渡的眼神。
她眉毛一挑,知道他误会了。
他不仅误会,还误会大发了。
既然如此……
楼天宝心念一转,她想到了第四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她想问在场所有人的,因为太过尖锐,难以问出。
楼天宝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她思考了一会儿,将脑海之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四问北宁——谢佩以及其他女子,对整个北宁来说,究竟算什么?”
此问一出,周围的众人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们心中自有答案,自然无需多言。
为何他们现在统领胡天保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宁帝谢渡也一样疑惑。
不过,既然楼天宝问了,而这问题对他来说又无足轻重,他便扫了扫衣袍上的雪,组织了一下语言。
谢渡站在宝剑旁,被众人拥围。他开口道:“女子不过是女子。凡在此经纶纲常的俗世出生,最高也不过和谢佩那样,得人青眼相加,已经是很好的命了。这世道,说到底还是男子的。这院中,这朝堂,哪里需要女子。”
院中没有女子。
楼天宝环顾四周,果真除了她之外,没有女子。
她叹了一口气,感受到了古今两世的隔阂。
也正是这样的隔阂,让她不得不用男子替身出入厅堂。
“且慢。”
厢房之内,一直安静坐观的丁荃突然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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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富婆安歆点的李肴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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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几个世界的李肴都讲完了,或许我们可以讲讲这个世界的李肴。
这个世界的李肴生在官宦人家,岁数依然比其他人都大。她在北宁嫁了户好人家,生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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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的人生,在末世的时候打破了。
夫君是行伍里的人,末世一到,早早离家应征去了。她与自己的女儿留在家中,并十数个家仆,以及一位小妾。
小妾才刚怀孕,她对李肴的夫君离开家感到十分不满,但又无处发泄,于是选择闹脾气。
闹脾气本来应该是闹不到李肴头上的,但夫君不在,没有人给李肴撑腰,而她又是商贾人家出身,比李肴家有钱,随手送了些值钱玩意儿,这群家仆就有倒戈的意思了。
李肴的女儿被小妾欺负,她哭着跑了出去,结果染上了模因病毒。
小孩儿哪懂模因病毒是什么,等李肴回过神来,她的女儿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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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家仆打人的,竟然是小妾。
那小妾头发散乱,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她一见李肴就说:“是她先冲出来说什么吃人的!不关我事!”
李肴的女儿被打成了重伤,又因为上京城内隔离,家仆无人敢出去,她只好塞上女儿的嘴,带她去宣德门前求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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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楼天宝救了她。
楼天宝认出了李肴,留她在宫里安静的地方休息,并照看她的女儿。问到现在的情况,楼天宝告诉她,她的夫君其实没有离开上京。
很遗憾,他早就退伍了,为了避祸,离开了家逃出了上京城,就在封城前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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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肴抱着昏迷的女儿,迷茫且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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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入朝为官?”
李肴应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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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天宝想了一想,和她说:“就是女子科考,入朝为官。我会想办法开出这条渠道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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