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尔反尔

  偌大的房间,灯光一个一个被傅闲则摁灭。

  唯余清冷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淡淡洒落在桑瓷的身上。

  湿黑色的乌瞳下,映照着莹莹光色。

  万籁俱寂中,夜空雷声大作,一道道亮白色的闪电接踵而来,夏风扫荡,吹得半敞的窗扇啪啪作响。

  雷鸣时候,桑瓷下意识地朝傅闲则那边看过去,他依旧平静地靠坐着,没有任何反应,连个眼睛都没眨,微冷的目光一直盯着手机看。

  微弱的屏幕光照住男人的白皙面庞,削瘦的下颚,轮廓分明至极,两片唇瓣轻轻抿住,没有弧度。

  这时桑瓷忽然感觉传言诚不欺我——

  金融圈的贵公子。

  下一秒,只见那位贵公子懒倦地撩起眼皮,修长的手掌散漫地支着半边下颚,长目微阖,慢条斯理地说道:“洗好了还不过来?”

  桑瓷:“……”

  狗男人就是狗男人。

  桑瓷没理他,径自来到窗口处,伸出两条藕白的手臂,准备把窗帘拉上。

  蓦然,头顶传过一道窸窸窣窣地滑响声。

  窗帘自动关闭。

  随即男人又懒又倦地嗓音响起:“傅太太,你总是问而不答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

  话音未落,桑瓷忽然毫无防备地被推到玻璃窗前,她想转身,后背却贴上一具独属于男性的胸膛,阻挡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窗帘中间的位置没有关紧,桑瓷面朝窗外,低头便能俯瞰二十七层楼高的城市夜景。

  地上行人车辆渺小如蝼蚁。

  巨大的落地窗,让人产生会掉下去的错觉。

  桑瓷畏高,不敢低头,只能缩着双肩,把脑袋扭到一侧,嘴唇害怕得都在打颤。

  “害怕。”傅闲则淡着嗓音开口,伸出一只手,十指相扣般覆盖在玻璃窗处的手背上,他的呼吸灼热又滚烫,几不可闻的木质香味裹挟着浓烈的医用消毒水味。

  “松手——”桑瓷闭着双眼挣脱,满脸的惧色,呼之欲出。

  “傅太太也要做出尔反尔的人么?”男人的唇瓣附在她耳边,嗓音低低淡淡,让人深陷迷蒙。

  一只大手细细地掌住女人柔软不盈一握的腰肢,浴袍下的小腿白的发光。

  去他么的出尔反尔。

  狗男人就是一白嫖怪,他也就嘴上说的好听。

  但转念一想,如果今晚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方源成这事儿真要凉了,反正她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向傅闲则求助。

  今晚就当酬谢了。

  桑瓷愈发感觉眼前的光景朦朦胧胧不甚清楚,一双乌瞳水汽氤氲,隐忍得眼角泛出一道水红,连着锁骨处的朱砂痣颜色也愈发鲜红。

  她没发现。

  今晚的雷雨天气,没有让傅闲则病发。

  但隐隐约约状态又有些不对。

  -

  时间大概到了十一点。

  桑瓷终于看到了男人的正脸,他浑身丝毫不乱,此时正坐在床尾凳上,泛白的指尖夹着根烟。

  烟雾缭绕,伴随着他微微颤抖的眼皮,隐忍不发地面容下,一阵压抑不住的情绪即将爆发。

  傅闲则紧皱眉头,干燥的手掌按在不断砰跳地胸口,又像那晚般,说一句话便开始喘粗气:“桑瓷,你帮我拿两片药过来。”

  此时的雷声已经持续不停。

  桑瓷侧躺在绵软的地毯中,裸露的两条小腿相互交叠,肌肤散着莹莹白玉色。

  闻言桑瓷一个激灵坐起来,居高临下的视线,看见男人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颤,无名指处的细圈白玉戒指也暂时迷失了清透的光泽。

  杳无灯光的房间下,桑瓷问男人:“药在哪儿?”

  傅闲则一指床头位置,虚弱地喘着气说:“床柜。”

  话音甫落,他像是再支撑不住疲劳的身子,像干枯掏空的树干,斜斜地向着地面摔了下去。

  幸好桑瓷眼疾手快,本想过去扶他一把,没成想却被他直接压在了身下,男人意识模糊的状态下,身量千斤重,仿佛顶着一座大山那么沉。

  桑瓷伸出小手推搡他:“傅闲则,你快起来,我要被你压死了。”

  可能真的在体恤她瘦弱的身板,傅闲则很配合,松开她以后凭借着自己的力气慢慢地站起,脚步略微踉跄地朝床边走过去。

  桑瓷揉着肩膀站起来,两步并一步来到床柜前,看见白色药瓶后,倒出两片递给他,回头又见水杯空空如也,来不及去接,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干咽下去了。

  即便意识再模糊,傅闲则依旧记得这药最多一次吃四片。

  今晚他足足吃了六片。

  一直想发病的冲动这才逐渐地偃旗息鼓。

  “不苦吗?”桑瓷看他直接干吞下去,光是想想那散着苦味的药片,就顿感喉间一涩。

  傅闲则微微蜷着身体,静谧非常的房中,雷声不减,一下一下击落在男人的脆弱心头。

  他有气无力地摇头:“不苦。”

  随后他抬眸,似是恍惚得冲她笑了笑,语气半带调侃地问:“这次没吓到你吧。”

  “没有。”桑瓷回答得极其迅速,几乎是毫不犹豫,但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以后,她自己愣住了。

  就在她发怔的空隙,男人低弱的嗓音混着轰隆隆的雷声,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句。

  连他自己都听得模棱两可。

  片刻后,桑瓷回神望向昏睡过去的男人,一张古典精致的面容下,发病时的那双桃花眼阴鸷又忧郁,白到病态的肌肤,愈发衬得他像一位病弱贵公子。

  -

  清晨,七点半。

  桑瓷醒来时,床侧已经凉飕飕的,没有丝毫温度,只剩一阵木质香味残留不退。

  床柜上的手机不停地震。

  震得她头皮发麻。

  桑瓷懒洋洋地探出手摸过手机,眼皮子都不带睁地,直接接通,贴在耳边,嗓音沙哑又倦怠地喂了一声。

  余曦的大嗓门差点没给她震聋:“我的祖宗啊,你怎么半天都不接电话啊!我们今天要去公司拍摄新剧的海报!!姜棠没告诉你吗!”

  昨天临走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姜棠,一定要把话带到桑瓷那边,结果这丫头还是给忘了。

  桑瓷没在意,随手掏了掏耳朵。

  姜棠是她新聘用的,年龄尚浅,经验也欠缺,但没搞砸过什么大事,所以桑瓷绝大部分都会对她比较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