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在。”罗莎贝拉有些生疏的抱住她,略微僵硬的动作在触发身体记忆后很快放松下来。
“我知道。”伊芙含着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罗莎贝拉的,并非不信任她,而是在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她不能把最后的亲人牵扯进来。
在很多人看来,罗莎贝拉在父母离世之后一直在依靠她的照顾,甚至在某些人眼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但实际上,罗莎贝拉才是她的精神寄托,尤其是在失去了孩子之后。
威廉.阿盖尔是个利欲熏心的花花公子,但在婚前一直伪装的很好,甚至在康沃尔公爵夫妇在世时都显得表里如一,也因此,他们才放心将失怙的侄女嫁给他。而在察觉丈夫的真面目后伊芙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女儿的诞生让她没有精力注意很多东西,她需要照顾表妹和女儿,同时处理伯爵家族的所有产业。她有着良好的经商头脑,足以维持家中的开销并让威廉有资本出去花天酒地。伊芙不在乎这些,一开始的些许爱意早就被时间磨平,只要威廉不打扰她们的生活,他身处何地是死是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本该是这样的,她可以为此忍受所有,只要罗莎贝拉和凯特永远陪在她身边,她所得到的恩赏就远远超出了那些苦难。
她一岁半的小女儿,有着金色的卷发,清澈的眼睛像巴特米尔湖水,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疑心是上帝身边胖嘟嘟又甜蜜可爱的小天使落到了她身边。
她很喜欢罗莎贝拉,但当她看见妈妈因为她腻在罗莎贝拉怀里而佯装吃醋的时候,就会挥着白白嫩嫩的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给她一个沾着口水的湿漉漉的脸颊吻。
她如同一份珍贵的礼物降临到这个庄园的时候,连同昏暗的楼梯,阴沉的画像和空旷的房子一起变得温暖又明亮,那也是罗莎贝拉最开朗的日子,她会在阳光正好的时候让阿莎莉抱着凯特一起去花房写生,在灿烂繁茂的绿叶和花朵中间凯特带着小花环露出大大的笑容,而后被记录在薄薄的画纸上。等到阳光逐渐消失,她们就回到房间,凯特会坐在她怀里,小小的两只手放在黑白琴键上,由罗莎贝拉带领着敲响一个个音符,而她快活的笑声比世界上一切音乐更动听。
她会在想吃小蛋糕的时候,讨好的巴眨着大眼睛喊“Mama”,或者爬在餐桌上把装饰的玫瑰递给罗莎贝拉,露出甜甜蜜蜜的笑,指着玫瑰喊“Rosa”。就连面对家中的所有佣人,她都不吝啬笑容,好像永远不会哭泣,永远天真快乐的模样,和她最喜欢的童话里那个不知忧愁的快乐王子一样。
但快乐王子最终被摧毁了。
在那之后,罗莎贝拉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不管伊芙如何宽慰,她始终将凯特的死视为自己的过错,如果她那天没有和阿莎莉去医院,就不会没有发现威廉的到来。所以当她向福尔摩斯提出请求时,伊芙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高兴的,她看到了罗莎贝拉走出往日阴霾的希望。
而她自己则开始大把的吃药,用以抵抗噩梦和无眠的黑夜。
——起码在旁人眼中是这样的。
苯二氮卓类安眠药和三环类抗抑郁药物被医生装在严密包裹的瓶子里,写好了用量和频次。
“这两类药物不能同时服用,也不可和酒精类一起,会造成心脏功能失调,血压降低,长时间易致死。”
伊芙的脸上布满忧郁,眼中却有什么东西缓缓沉淀下来。她点点头,看向远方一个虚无的未来:“我知道了。”
那是她给威廉.阿盖尔安排好的结局。
罗莎贝拉轻轻拍着她的背,伊芙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卸下层层武装,露出内里疲惫而麻木的灵魂。
她靠在妹妹肩上。
“都结束了。”
那双碧色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光,但很快消散了。
罗莎贝拉想起和福尔摩斯在书房说的话。
她能做的很好,不管是对伊芙的维护还是那些暗藏机锋的否认,继承了罗莎贝拉的记忆后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破绽,但那些涌动的情感不属于她。
就像现在,她知道伊芙在悲伤,在释怀,在放下过去准备重新开始,却无法感同身受——这个世界好像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膜,其中的所有情感都清楚地在流动,表达,释放,消散,而她无法触碰。
但她给了伊芙一个拥抱——她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
“咳咳——”她脸上升起病态的红晕,但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那抹红晕就像少女的心情一般显得顺理成章。
“福尔摩斯先生,您迟到了十分钟。”她狡黠的眨眼。
“我可不是你的家庭教师,不必严格遵循规章制度......Well,well。”他耸耸肩,带着典型的傲慢式语气,“这个就当是补偿,但报酬不能变。”
他总能把任何话都说的理直气壮。罗莎贝拉笑起来,脸侧有两个不明显的酒窝,她伸手接过大侦探抛过来的的两袋面包——这是她昨天在聊天时听到歇洛克提起之后表示好奇的贝利太太的面包房。
“好吧,那我们继续昨天那个案件吧,侦探先生。”
“随您的便,作家小姐。”他一贯的挖苦语气在罗莎贝拉这里却碰了壁,少女一反之前维护姐姐时的争锋相对,在很多时候以哈德森太太或者雷斯垂德探长的评价“偶尔讨人喜欢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总能以讨人厌的语气说出更讨人厌的话语”——这可以说是相当客气的评价了——但罗莎贝拉总能以超乎想象的包容接纳他的所有行为表现。“我喜欢称之为天才的怪癖,很可爱不是吗。”她认真的眼神相当真挚,几乎让福尔摩斯也没法说出什么嘲讽的话。
“……那你的审美可真是与众不同。”
就像现在,少女眼神中的欣赏赤/裸裸的流露出来,竟然让歇洛克感到了一瞬间的不自在。
“我有一个猜测。”她看着歇洛克,想要提出自己的推理——根据昨天讲述了一个的案件的开头,包括苏格兰场查到的线索和犯罪现场的痕迹。
“说说看。”他摩挲着温润的骨瓷茶具。这个案子困扰了苏格兰场整整一个星期,哪怕他找出了所有隐藏的线索,那群蠢货也没办法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墙壁上烟灰的痕迹证明凶手应当是一个中年人,身高在一米七六左右,抽廉价纸烟,生活环境较差,可能是底层工人——能够出入高级公寓的工人,建筑、维修、清洁......”她注视着福尔摩斯,话锋一转,“但不可能。他杀死了女主人,却没有伤害保姆和厨师,说明大概率是情感问题导致的谋杀,而一个底层工人很难和公司主管扯上关系。”
“说不定他是妄想症患者。”歇洛克反驳。
“根据他的作案手法,破坏监控摄像头,迷晕保姆,杀死女主人,过程中没有激情犯罪和过于暴力的手段——这是精神病患者少有的自控行为。”
“自我代入伪装成维修工人的形态习惯,还模仿的惟妙惟肖,怪不得克里斯.莱帕托能拥有众多影迷。”
这下歇洛克真有点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按理说,警局还没有泄露风声吧。
“大概是因为我有大英最聪明的侦探作为指导者?”她模仿着福尔摩斯惯有的表情,然后脱去伪装笑出来,举起手中的报纸。
——《电视剧明星克里斯.莱帕托疑似吸/毒被警察带走》
“是你说的,我们永远不能忽视舆论媒体的力量。”尤其是英国的狗仔,他们总能比警察更先一步。
歇洛克扬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罗莎贝拉险些维持不住脸上温柔的笑容,她将手背在身后,用力掐着指尖,为了扮演好贵族少女的人设而被压抑下去的欲望冲破囚笼在心里野草般蔓延生长。
她只能爱他。
就像在人群中游离了那么久,只有在见到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了解得越深,主人的放任和助推让那种渴望燃烧得越强烈,贪婪的迷恋着他的冷漠,傲慢,刻薄,天才,旺盛的好奇心和追求刺激的危险自毁欲,当然还有他非常非常非常偶尔的一点堪称温柔的夸奖。
——“真该让苏格兰场的那群人见见你,他们就知道要为自己的愚蠢哭泣。”
不论是反驳还是赞同,当歇洛克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罗莎贝拉就不可抑制的感到满足,以及——更大的不满足。尤其是在感受到这具身体日益衰败的时刻,那种无力感仿佛将她重新拽入深渊,而歇洛克.福尔摩斯则是她用以对抗虚无荒谬的最后一根稻草。人类欲望的膨胀没有边界,而亡灵的贪婪更甚于此,这种热切的欲望使她感到生存的乐趣和真实性,以至于她渴求着某种更多更深更锋利也更危险的东西。
尽管现在仍然无法实现。
“但最终,我会得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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