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臣倒也不介意,端着药碗进门,见她脸色疲倦,遂道:“先喝汤药吧,过会儿我替你再换一次药。”
“不必,嬷嬷已经帮我换过药了。”祁楚枫盯着他看,口中飞快地拒绝,顿了顿,仍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已经跟我哥走了吗?”
“邢医长开的方子缺了一味穿心莲,昨日归鹿城的药铺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也买空了,所以我多跑了几个镇,幸好道古亭堡还有。”裴月臣朝她歉然道,“回来得迟了,伤处疼得厉害吗?”
道古亭堡已经接近右路军的地界,寻常一来一回也需一日一夜,他竟在短短半日赶了个来回,祁楚枫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仍硬起心肠道:“昨日我便说过了,这些事情不劳先生操心,先生还是尽快南归吧。”
“先把药喝了,别耽误伤势。”
裴月臣看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是疼痛所致,甚是心疼,将药碗端到了她面前,关切地将她望着。
怔了一瞬,祁楚枫别开脸,不愿与他目光相接,单手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大口便喝尽了,复将药碗放回他手上,苦得眉头紧皱。
似早就料到她这般模样,裴月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放到她手中。
“蜜渍桃gān,正巧在路边瞧见,就买了一小包。”
“我……我又不是小孩。”祁楚枫明明心下感动,却仍嘴硬道,“谁还吃这个。”
“不是小孩也可以吃。”
裴月臣温颜看着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即便像程垚这样后知后觉的人,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大概、也许有点多余。他不适地把身子往房门处挪了挪:“祁将军,我明日再来。”
“等等!”
祁楚枫收敛心神,立刻唤住他,然后朝裴月臣硬邦邦道:“我与程大人还有要事相商,裴先生若无事,就请回吧。”
裴月臣似毫不介意,温和地点点头:“早些休息,对伤口好。”说罢,便退了出去,仍替他们将门掩好。
祁楚枫盯着门,目光原带着些许愧疚,渐渐带上了恼意,咬咬嘴唇,自言自语恼道:“叫你走,怎么还不肯走!当真要bī我动粗吗?!”
程垚在旁察言观色,试探问了一声:“将军?”
“你去把崔大勇给我叫过来!”祁楚枫烦躁道,也顾不得程垚好歹是个官,直接使唤他。
“哦……”
程垚不明其意,也不好推辞,依言去叫来了崔大勇。
“将军,有何吩咐?”
大半夜地把他喊过来,崔大勇忐忑不安。
“裴先生现下已经不是将军府的门客了,你可知晓?”祁楚枫明知故问道。
崔大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军口中的裴先生是谁,迟疑着点了点头。
祁楚枫接着问道:“他现下住哪儿?”
“还是原来的院子。”崔大勇不明就里。
祁楚枫斥责道:“你身为总管,明知他已经不是将军府的门客,为何还让他住进原来的院子?”
崔大勇呆愣住:“这……军师不是一向……”
“你,设法让他走。”祁楚枫打断他道,硬邦邦地下达任务,“他已不是门客,不能留在将军府。”
崔大勇欲哭无泪:“将军,这……我能怎么办?”
“你用什么法子,我不管。”
“……”
自家将军不想讲理的时候,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崔大勇苦着脸,可惜祁楚枫丝毫没心软,还补上一句:“……总之尽快让他走。”
“我总不能又爬房顶上去捅屋瓦吧?再说,就算漏雨了,军师也未必会走,说不定还会被看出来。”崔大勇犯难道。
听到此处,程垚总觉得哪里有点似曾相识,缓缓转头看向崔大勇:“捅屋瓦?漏雨?”
竟忘了他还在这里,崔大勇立时有点心虚:“程大人,您别误会……”
看他神情,程垚似又明白了什么,看向祁楚枫,缓缓道:“上回我家chūn星补房顶的时候,就说屋瓦破得蹊跷,没碎没裂,而是生生少了几片瓦,像是被人拿了去,当时我便觉得蹊跷……”
“没什么蹊跷的!”祁楚枫打断他,面不改色道,“北境风大,刮走几片瓦,常有的事,待久了你就知晓了。”
崔大勇偷偷抬头拿眼溜自家将军,心下暗暗挑了个大拇指。
“去吧,这事办不好,我唯你是问。”祁楚枫朝崔大勇板着面孔道。
程垚看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论脸皮厚,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赶上她。
待崔大勇愁眉苦脸地退了出去,程垚才问道:“为何一定要裴先生走?”
祁楚枫没回答,反倒面容一肃,叮嘱他道:“南下一事,圣上尚未有明诏,程大人切记不可走漏消息,尤其不能让月臣知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