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不似来时匆匆,祁楚枫牵着马匹,缓缓而行。
裴月臣牵着马,快步赶上她,知晓她还在气头上,他便也不吭声,只是陪着她缓步而行。
如此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祁楚枫突然道:“老狱头年纪也大了,让他归老吧。”
裴月臣转头望了她一眼,劝道:“……或许他真的是被佟盛年骗了。”
祁楚枫刹住脚步,不满地瞪向他:“你还替他说话!他在营牢这么多年,什么花招没见过,佟盛年这两三下能骗过他?”
裴月臣道:“他装个傻,顺水推舟罢了。佟盛年在牢里头把自己身份都亮明了,你让他怎么办?他不过是个外人,将来佟盛年从牢里头出来,你们可还是亲戚。”
“谁跟他是亲戚!”祁楚枫恼道,牵着马,转身继续前行。
裴月臣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缓步跟在她身后。他深知祁楚枫聪慧过人,只是有时候在气头上,难免意气用事,他即便出言相劝,也是点到即止。”
闷闷前行了数步,祁楚枫转头看向他:“佟盛年那件事,你心里可是已有了计较?”
裴月臣含笑道:“虽有计较,但也须得将军您首肯才行。”
“我不可能放他出去,私贩兵刃一事还没有查明白,莫说十几万两,就是上百万两也不行。”祁楚枫把话说在前头。
“他自然还得呆在牢里头,我想着,让沈先生跑一趟,替他完成这笔jiāo割。”裴月臣道,“沈先生原本就是他的账房,做这事也合适。而且这样一来,想要查明佟盛年这些年究竟偷偷漏jiāo了多少税就更容易了。这一笔一笔的jiāo割,中间的利润清清楚楚。”
祁楚枫偏头想了想,点点头:“如此也好,不过沈先生毕竟是他的账房,还得再派个人跟着我才放心。帐上的事,可动的手脚太多了。”
知晓她还是信不过沈唯重,裴月臣笑道:“要不我跟着?”
“杀jī焉用牛刀。”祁楚枫思量片刻,“让大勇跟着跑一趟,帐上的事他都懂,而且沈先生也不敢在他面前弄鬼。”
“将军想得周全。”裴月臣笑道。
祁楚枫朝他撇撇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取笑我。”
裴月臣含笑道:“将军想多了。”
细细碎碎的雪粒子,自暗黑的空中飘飘洒洒落下,落在他的眉眼之上。祁楚枫看着他,似想起了什么,竟怔怔望着他……
“将军?”裴月臣不解,试探问道。
祁楚枫回过神来,自知失态,仰头望向夜空,轻声道:“又下雪了。”
裴月臣顺着她的目光,也抬首望向夜空,叹道:“今年雪下的早,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荒原上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月臣,你……”她突然转过头来望着他,“……你可曾后悔过来北境?”她的神情异常认真。
裴月臣微微一愣,本能道:“当然不曾。”
听了他的回答,祁楚枫似放了心,故作轻松一笑道:“看来我这个将军还算称职。”说罢,她牵着马继续前行。裴月臣跟上。
行不出里许,忽然想到一事,祁楚枫问道:“今日云儿送那两车东西过来时,你说可能是你多想了。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未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裴月臣心下迟疑,一时不知该不该如实相告。
“月臣?”祁楚枫偏头看他,微微诧异。
裴月臣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公主送来了老山参和锦布。”
“嗯……”祁楚枫等着他的下文。
“老山参的木匣上雕得是并蒂莲,锦布又是宫制内用的。”裴月臣顿了顿,声音又轻了一点,“也许是我多想了,会不会是一种暗示?”
即便他的声音如此之轻,对于祁楚枫而言,依然不异于半空中的惊雷。
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定定立在当地,缓缓转头看向他,勉qiáng笑道:“……你是说我的婚事,确实有此可能。”
裴月臣望着她,不作声。三年前祁老将军在世时,也曾经提过此事,但楚枫与老将军关起门来大吵了一场,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对于婚事,他知晓楚枫一向十分抵触。
“你怎么想?”她问道。
“……”裴月臣静默了半晌,然后才字斟句酌道,“北境能有如今稳定局面,是老将军、你和长松数十年来的苦心经营,荒原各族的信任正在慢慢建立之中,这种时候,不宜换将。”
“我说的是我的婚事。”祁楚枫抬首看他。
裴月臣沉声道:“我说的正是你的婚事。长松娶的是公主,将来他们的孩子是皇家后裔,兵权最终会回到皇家手中。我想过了,你的情况不同,朝中虽有几位皇子,但为保太子将来顺利继位,人选不会考虑他们。边将不得结jiāo近臣,朝中元老的家中公子,圣上同样不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