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双井塔牢营之中,沈唯重双手抱膝,垂头丧气地坐在一间牢房的角落里,听着外面寒风呼啸。高处小窗的窗沿上积了些雪,风过时,便扬起一层,细细洒洒地飘落到牢房内。
双井塔是烈爝军牢营所在,沈唯重以前只是听说,但从未来过,也没想过要来。据说从前此地确是曾有两口井,原本出的是甜水,后来不知怎得变成了苦水,井底还常发出yīn森诡异的笑声。当地人请来法师,法师说井下有邪祟,须得在井上盖塔以镇妖邪。当地人便凑钱盖了两座砖塔,却因钱两实在有限,这两座砖塔极其寒碜,经了数年风雨,塌了一大半,砖块也被附近百姓捡了去修补羊圈。后来祁老将军将牢营建在了此地,当地人纷纷说这是以毒攻毒之法,妙得很。只是听牢中守卫说,每逢月圆之日,偶尔还是能听到从地底传出来的笑声,叫人心惊胆战。
身上的衣袍单薄了些,牢中yīn冷更胜外头,沈唯重把脚埋进地上的gān稻草中,仍是冻得冰凉冰凉的。
进来之前,他曾向裴月臣要求,给自己换上一件厚实点的袍子。裴月臣笑道:“不是我小气,而是你这样的小身板,身上又没功夫,穿得厚实了,立时就得让人扒了去,倒不如不穿。”
思及此处,沈唯重偷偷瞥了眼旁边的囚友,端的是虎背熊腰,身上穿得还比自己稍厚些,也是冻得哆哆嗦嗦。他暗暗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裴月臣说得对。
“进去之后,不要先和他说话,他若先和你说话,你便勉勉qiángqiáng地应上两句。”裴月臣叮嘱过他,“除了为何要进牢房,其他的事你都如实说,这样不会有破绽。你与他只作闲聊,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在闲谈中把他说过的事儿都记下来,包括多久洗一次澡,多久吃一次肉,越细越好。”
沈唯重不懂裴月臣的用意,也没敢多问,不过裴月臣在他心目中地位超然,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必然是有道理的。
“千万莫要自作聪明去套他的话,否则功亏一篑,将军面前,我也不好说话,更别提替你请功。”裴月臣最后叮嘱他道。
当时,沈唯重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裴月臣的用意,惊喜道:“请、请功?真的吗?这样能给我记上一功?”
裴月臣含笑点头,拍拍他肩膀,温言鼓励道:“这几日,就委屈你了。未免让人生疑,三日后,我才能提你。牢中看守并不知情,一切都须你自己随机应变。”
若是换上一个人,把自己打发到牢里头,沈唯重肯定觉得自己是被人忽悠了。但这些话出自裴月臣之口,沈唯重觉得倒是可以一试,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将此事做成,也好让他人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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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楚枫与阿勒押着佟盛年回来,刚刚跨入双井塔牢营的营门,便看见了裴月臣。
“将军,佟掌柜的关押之处,我已安排好。”裴月臣上前拱手迎道。
看见他在此间,祁楚枫有些许惊喜,转头示意阿勒将佟盛年jiāo给裴月臣身后的侍卫,然后笑问道:“你怎得知晓我会带他回来?”
“云儿生怕你得罪了杨大人,火急火燎地来寻我。”裴月臣微笑问道,“杨大人如何,可还安好?”
祁楚枫与他并肩一道朝内行去,偏偏不答,笑道:“你既然能在此间等我,必是信我,何必还要多问。杨大人好端端的,我去的时候,正与佟大掌柜推杯换盏,不知道多快活。”
“所以……”裴月臣侧头看她,了然道:“你果然是拿私贩兵刃一事吓唬他了。”
祁楚枫拍手笑道:“你又知道了?”
两人已进了营牢外堂,营牢内的狱卒忙搬来火盆,又端上红泥小火炉,上头是热气腾腾的酸菜白肉锅,旁边配上满满一盘子竹节小馒首。
“还没吃饭吧。”裴月臣递过一块温热的湿布,“已过了饭点,就凑合着吃吧。”
祁楚枫接过湿布拭手,仰头问道:“你呢?”
“一直等你呢。”
祁楚枫嫣然一笑,将湿布随手放到旁边桌面上,坐下后又招呼阿勒:“你也来吃。”
阿勒不坐,道:“腾腾。”
立时明白她的意思,祁楚枫无奈而宠溺道:“行,那你回去找腾腾,让吴嬷嬷给你弄吃的。”
阿勒欢天喜地地点点头,探手拿了个竹节小馒首叼嘴里,快步走了。
“这孩子,就惦记着腾腾。”祁楚枫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说,要是我和腾腾都掉水里,她先救谁?”
裴月臣已替她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笑道:“肯定先救你,腾腾会狗刨,哪像你呀。”
祁楚枫冲他不满地呲牙,然后才低头喝汤,咸香微酸,一股暖意顺着食道通往腹中,再蔓延至四肢百骸,通体舒畅。她顺手拿了个竹节小馒首,边吃边道:“杨大人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若非被我搅了事儿,一顿饭菜,连商队今年多jiāo五成税都谈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