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洞门外,裴月臣看着屋内昏暗的烛光,犹豫良久……酒席之上,祁楚枫的苦笑,她低头闷声喝酒的样子,以及她最后的那句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不将就,绝不。”
他事先并不知晓她心中已有意中人,若是知晓,他便不会那样劝她。
既然她心里已有了人,以她的性情,其他人无论是身份显贵还是才高八斗,又或是貌比潘安,对她而言,便都成了将就。
而她,绝不将就。
裴月臣想着,缓步踏入院子,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吧,门没拴。”祁楚枫在里头道。
裴月臣推门而入,看见她就坐在地上替腾腾梳毛,面上无甚表情,连抬眼看他都不看。
“地上凉,小心被吴嬷嬷看见。”裴月臣半蹲下来,轻声道,“大半夜的,何苦让她来叨叨你。”
祁楚枫低着头,仍是不看他,淡淡道:“你是来给替我哥当说客的吧?我也不想听你叨叨。”
“我是来给你陪不是的。”裴月臣道。
闻言,她方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你是为了烈爝军,我比不得你,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将军罢了。”
“不是!是我错了,我之前不知晓……“裴月臣顿了顿,也与她一样,席地坐下,语气恳切,“总之,是我错了。”
见他也坐到地上,他身上有旧伤,地上生凉,他怎得受得住。祁楚枫微微皱眉,仍是qiáng制忍住,只闷闷问道:“不知晓什么?”
“没什么。”
她抬头平视他,目中有隐隐的恼意,简短命令道:“说。”
自然不想再触怒她,裴月臣温和道:“我也是刚刚才知晓,将军心里原来早有意中人。”
此言一出,祁楚枫顿时愣住,眼底流露出些许紧张和慌乱:“……你都知晓了?”
裴月臣点头。
腾腾的毛缠在木梳上,祁楚枫无意识地胡乱拉扯,一时心乱如麻。
室内一片静谧,偶尔响起木炭清脆的爆裂声。见没人给自己梳毛,原本趴着的腾腾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诧异地盯着祁楚枫。
“你、你怎么想?”过了好半晌,祁楚枫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裴月臣斟酌了一瞬,终是不忍拂她的意,遂道:“我自然站在你这边。”
“真的!”祁楚枫一时竟无法相信,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火盆内碳火的红光映在她眼中,闪烁不定,“你是说,你同我想的是一样的?”
裴月臣含笑点头。
“月臣……”
她惊喜过望,腾得一下站起来,惊得腾腾也跟着站起来。“月臣,你起来!”她伸手便来拉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欢喜,“我若早知晓你……你怎得不早说,我若早知晓,我、我……”
裴月臣顺从起身,温和道:“我也是今晚才刚刚知晓,其实此事……虽说是将军的私事,但若早些说出来,右将军应该也能够体恤。”
祁楚枫拉着他的手,笑意盎然:“哥哥怎么想,不必理会他。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裴月臣知晓她是盼着自己能帮着出个主意,让她能与意中人相守一世,只是他虽身为军师,兵法谋略尚可筹划,而此等婚约嫁娶之事,着实叫人无从着手。看着祁楚枫期盼的目光,想来她对那人已是情根深种,他心底不禁唏嘘,只能道:“不知将军的意中人是谁,是何身份?”
“……”
闻言,祁楚枫愣住,拉着他的手滞在当地。
以为她仍是不愿意透露,裴月臣解释道:“我并非要打听将军你的私事,只是此事……”
“我以为你知晓。”祁楚枫松开他的手,本能地退开一步,眼底的火光瞬间黯淡下去,“……你不知晓是谁?”
裴月臣如实道:“阿勒只说你已有意中人,可她也不知晓是谁。大家胡猜了一通,但也没猜出来。能告诉我吗?”
祁楚枫定定看着他,片刻之后,别开脸去,声音已再无方才的雀跃:“就算知晓,又能如何?”
“我说过,我站在你这边。御赐婚事,你若不愿,我也会帮着你想法子。”裴月臣诚恳道。
“你不是说,应了这门御赐婚事,对于烈爝军才是最好的选择吗。”她的声音恢复了冷硬。
就知晓她在为此事气恼,裴月臣不得不陪笑道:“烈爝军很要紧,烈爝军的将军也很要紧。你若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多半要变成脾气很坏的将军,烈爝军的弟兄们日子多半不好过……将来还会变成脾气很坏的老太婆,那可就更不好了。”他故意逗她。
祁楚枫果然转过头来,怒瞪着他:“好啊,我成了脾气很坏的老太婆,你们都不要来理我。”也不知怎得,说着她眼底竟漫上了一层水泽,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