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祁楚枫示意他坐下,“我知晓今日营里头该你歇着,你喝个酒原也没什么。但你到底是有年纪的人了,也该节制些。”
“是是是,将军说得对!”
“再说,是两坛子吗?我听说是满地的酒坛子,至少七、八坛。”
“是是是……不是不是不是,没那么多。”车毅迟笑道,“最多五、六坛,老胡喝得比我多。”
祁楚枫笑了笑,不再与他计较,朝旁边侍女吩咐道:“把醒酒汤端来。”
车毅迟笑道:“呦,连醒酒汤都替我备好了!多谢将军!”
“不必谢我,是月臣吩咐的。”
车毅迟朝裴月臣笑道:“还是军师知晓心疼人。”
裴月臣笑而不语。
侍女端来醒酒汤,车毅迟三口两口饮尽,用袖子随便擦了嘴,正色问道:“将军召我来,可是有要紧事?”
祁楚枫示意他看桌上的地图,问道:“你还记得上回咱们进荒原搜寻青木哉的事儿吗?”
“记得。”车毅迟点头道,“咱们沿着丘河一路往东北,但是没找到这láng崽子啊。”
祁楚枫在地图上的某个点,重重叩了叩:“这儿,你可还记得?”
车毅迟探头看去,没看出任何异样:“记得,怎么了?”
“这儿在天启山脉的东南面,有山脉作天然屏障,能阻挡chūn天的沙bào,近处就有几道泉水,水源也不成问题,是青木哉最有可能藏匿扎寨的地方。”
车毅迟不解道:“可是咱们上回去过,并没有找到他们。”
祁楚枫看向裴月臣,后者起身,手在地图上斜斜往上一划:“因为他们在那时候藏到了这儿,为了躲我们,足足吃了一个多月的沙鼠和蝎子。”
车毅迟吃了一惊,抬首看向裴月臣,他没问军师是怎么知晓的,既然裴月臣能这样说,必定是有了线索。“他们怎么知晓要躲?是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他问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裴月臣点点头:“对,而且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为他们提供了兵刃的人。”
车毅迟立在原地,定定站了片刻,突然道:“将军,您……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闻言,祁楚枫翻了个白眼:“我怀疑你?怀疑你把你叫过来,还把整个事情都给你说一遍?什么脑子!”
“是是是。”车毅迟松了口气,思量道,“我记得那次搜索行动很谨慎,连树儿、云儿都不知晓,他们当时以为我们巡边去了。我也未和其他人提过此事。”
祁楚枫盯着他看:“没在外头喝过酒?”
车毅迟急道:“将军,您认得我老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这点数能没有吗?有正经事儿的时候,我老车滴酒不沾。”
祁楚枫道:“我与军师讨论过,三个营都管得严,不能随意出关,不太可能是军中人等。”
“那就剩下商队了!”车毅迟还是想不明白,“可我记得那次路上并未遇见商队啊。难道是他们远远瞧见了我们?”
既然车毅迟这边并未走漏任何消息,那么坐在这里也想不出什么来,祁楚枫推了推额头,看向月臣,皱眉道:“另外两支商队眼下也不在这里,没法细查。”
裴月臣垂目思量,手无意识地蹭着下颌短须,片刻后道:“商队出关入关经由归鹿城,按规矩都要登记,我去找一趟孙校尉,先从日期上对照着,也许能有线索。”
祁楚枫起身道:“我和你去。”
车毅迟也起身,迟疑道:“那我……”
“你就歇着吧,醒酒汤让她们再给你端一碗。”祁楚枫看他模样便知晓他多半还头晕着,也不勉qiáng他。
“多谢将军体恤。”车毅迟笑着拱手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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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鹿城中,悦来客栈门口,齐刷刷地停着七、八辆马车。来自晋中的李家商队准备踏上归途,正在做最后的整理货品。这一路回去,直至到达最终目的地,所有货品中途不会被卸下,穿过棋山的官道曲折而颠簸,所以务必将货品牢牢固定在马车上,不能有丝毫疏忽。
作为当家人,邓黎月虽是女子,却是尽心尽责,拿着货品册子,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对照货品,做最后一遍清点。
街道那头,裴月臣牵着马与祁楚枫并肩而行。他昨夜送邓黎月回来,知晓她住在悦来客栈,远远地便认出李家商队,紧接着又看见了邓黎月,脚步微微一滞。
祁楚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邓黎月本是江南女子,乍到了这北境苦寒之地,又是在这入冬时节,立在寒风中清点货品,被冻得小脸煞白,唇色惨淡,让人看在眼中,不免生出疼惜之意。
她转头将月臣望了望,也不催促他,默默地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