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有两个人,却点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从一品豆腐到油爆双脆,从锅烧鸭到蜜汁梨球,每道菜却不过挟了一两筷子,便搁在那儿。老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些食材都是从大老远运了来的,就这么糟蹋实在是làng费。
“掌柜的,把烙饼切一块端上来。”绛红衫子拿竹筷遥遥点了点门口的烙饼,声音清脆。
烙饼虽不值钱,可也舍不得她们再làng费,老杜陪着笑脸道:“这饼可实在,是马队驼队路上的嚼头,姑娘你们才两个人,怕是吃不了这一整块。”
“不要你操心,只管切了端上来。”绛红衫子语气不容反驳,眉目间已有些不耐烦。
老杜暗叹口气,亲自去门口,拿长刀切了烙饼,给两位姑娘端了过去。
“阿勒,吃吧!”
绛红衫子将烙饼盘子朝配弯刀的姑娘推了推。阿勒点点头,也不客气,伸手取过一张饼,在酱汁牛肉的盘子里拖了拖,卷一卷,连着酱汁裹起数块肉来,大口吃起。她这吃法与吃相都颇粗放,着实不像中原女儿家的模样。老杜眨眨眼的功夫,她便已风卷残云般吃了两、三块饼,正伸手拿了最后一张饼,将盘子所剩的酱汁牛肉尽数裹起,送到嘴边……旁边的绛红衫子只挟了一小块蜜汁梨球在口中嚼着,双目望向店门外,目中已有些许不耐烦之色。
莫非,她们是在等人,所以才点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可哪有客未至,先把菜吃了的道理?老杜不解。
从店门外投进来的日光缓缓移过第三排青砖和第四排青砖之间的缝隙,明晃晃的,晒在一只正起劲搓手的金头大苍蝇身上。老杜店里没有刻漏,看日影大概能推算个八九不离十,估摸着应该是快到申时了。
伴随着阵阵马铃声,外间一大波喧哗声由远及近,很快,一群人拥进客栈来,风尘仆仆,身上夹杂着浓烈的汗味和马粪味。
“老杜,赶紧!羊肉丸子热汤面,还有洗澡水,快!快快!”为首的紫袍客商是老杜这儿的熟客。他们是少数几支领了官号的商户之一,半月前出关,此时刚刚回来,在归鹿城修整两日,再回关内去。
老杜热络道:“我还想着呢,算算日子,你们也该回来了!瞧佟老板这一脸喜色,想来这趟是没走漏。”
“混口饭吃而已。”被称为佟老板的紫袍客商打了个哈哈,“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的,没点油水谁gān这个呀!赶紧的,我兄弟们都饿了!客房可备好了?”
老杜笑道:“早备好了,你们先上去歇着,羊肉丸子热汤面马上就得!”
“赶紧的啊!”紫袍客商口中催促这,与他身后的一拨人迈步就朝里头走。
竹箸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绛红衫子朝阿勒使了个眼神。阿勒立时会意,抬袖随便抹了抹嘴,然后转身,背手,拔刀——下一瞬,雪亮的弯刀就横在紫袍客商的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哪来这不识好歹的小姑娘?”紫袍客商倒是丝毫不慌,皱眉盯着阿勒。
行走关外的商队中自然不妨练家好手,看着主家有危险,几条大汉立时抢上前来,铜跋大的拳头朝阿勒袭来。阿勒上身微晃,避开拳头,旁边的条凳用腿一勾一踢,重重砸在几名大汉身上,力道颇大,竟bī得他们踉跄倒退数步。
紧接着,她探手擒住紫袍客商,径直把他拎过来,头往桌上一摁,弯刀斜斜一插,紧挨着紫袍客商的脖颈……
众人齐齐惊呼,连角落里看书的文士都从书中抬眼一瞥。生怕对方伤及主家性命,一时间无人敢贸然上前。眼睁睁看着刀尖扎在桌面上,把老杜心疼得不行,壮着胆子探头劝道:“姑娘,有话好好说!千万当心桌子,上个月才新买的。”
没人理会他,甚至还有点瞧不起他。
紫袍客商还试图挣脱,阿勒弯刀稍稍一紧,他的脖颈上立时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骇得他顿时不敢再动弹一丝一毫。
一看见了血,众人慌忙连声呼叫,一时间客栈内喧嚣四起。
绛红衫子不急不躁,慢悠悠地将手中竹箸在碗沿连敲了三下,脆生生的,清脆悦耳。众人一愣神,总算有了片刻安静,她这才轻轻一笑道:“大家都安分些,别惹事,惹出人命来可不太好。”
众人愕然,听她这口气,倒像惹事是他们,她成了来劝解的了。
“佟盛年?”她偏头去瞅紫袍客商,“是你没错吧?”
“知晓我是谁还不赶紧松手!”佟盛年人虽被制,怒气却是不小,“我告诉你,烈爝军的祁家兄妹可都是我亲戚,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你敢动我,小心把你们大卸八块!”
“吓死我了。”绛红衫子仍是笑吟吟的,“不过你那些事儿,你家亲戚知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