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消气些了?”他问道。
祁楚枫盯了他一瞬,很gān脆地摇摇头。
裴月臣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杯子,甚是理解道:“那就再来一杯。”
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祁楚枫笑问道:“你道这是神仙煮的忘忧水么?”
“应该是吧……”裴月臣慢吞吞道,“你看,你现下不是笑了么。”
闻言,祁楚枫忍不住又是一笑,然后偏头看他,无奈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也忍了一路。将来外头的人准说,这个将军脾气架子都大得很,连她家军师想说句话,都得瞧她半日的脸色。”
裴月臣慢悠悠道:“那也未必,他们会说,将军有脾气是理所应当的,肯定是军师太不懂事了。”
这下,祁楚枫望着他,终究没忍住,噗嗤一笑。
见她气消了些许,裴月臣此时方才平和道:“今日此事,莫说你气恼,便是我听了也气恼。”
“但是?”祁楚枫挑挑眉,对他太过熟悉,已替他往下说。
裴月臣复看向她,语气微沉:“但是你是烈爝军的左将军,处事须从大局出发。”
“今日若非想着大局,我能活劈那人。”祁楚枫皱眉道,“我也想过,若是爹爹还在,他会怎么做?假如今日铁里图欺负的人是我,爹爹必也是想要活劈了他!”
“我知晓,我也看出来你已是忍了再忍……”裴月臣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但是?”祁楚枫自然知晓他还有后话,便又替他接着往下说。
裴月臣只好道:“但是……还是过了些。”
“我已经让他全须全尾地回去,你还要我怎么样?”祁楚枫挺直背脊,忿忿不平道。
“你因为一时之气,给赫努族扣得这顶锅太大,有小题大做的嫌疑。”裴月臣缓声道,“荒原人与中原人之间的罅隙由来已久,即便这些年关系和缓,可他们父辈所经历的还是彼此间的打打杀杀,他们自小耳濡目染,心底对咱们中原人始终存着一份不信任的敌意,打老将军开始,在处理荒原人的事情上就是如履薄冰。这些,其实你都是知晓的。”
祁楚枫不做声。
“彼此间的信任要建立起来本就很难,也许需要经历几辈人,从祁老将军,再到你,还有后面的人。”裴月臣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晓,这种关系很脆弱,也许哪一天双方行差踏错一步,便会烽烟再起,到了那时候,之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祁楚枫抬眼,深看着他。
“可是我们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马市繁荣,通商顺畅,边境的百姓不必再受抢掠与战火之苦,荒原上的人也不至于缺衣少食。”裴月臣也看向她,“所以将军,我们尽力而为,所求不过是无愧于心。”
他这番话语重心长,祁楚枫听得动容,心下也隐隐懊悔,伸手覆到他的手上,道:“我知晓了,是我一时没压住脾气……你这么说,比骂我还让我难受。”
也许是因为她刚刚生过气,也许是因为她刚刚喝过温热的茶水,她的手暖暖的,裴月臣甚至能感觉到她掌心处传来的热度,心下微微一颤,情知此举不妥,却又怕驳了她的面子,遂起身作揖,顺势抽回手来,朝她恭敬道:“月臣失言之处,请将军恕罪。”
祁楚枫一愣,忙道:“我知晓你是为了北境,怎么会怪罪你。你我之间,难道连说话都要字斟句酌吗?快坐下吧。”
裴月臣微微一笑,方才落座,双手自然垂落于两膝之上。
扫了一眼,祁楚枫复看见他衣袍上的血迹,主动替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问道:“你这身上的血,是对东魉人用了重刑么?”
“可惜有用的线索甚少。”裴月臣点头叹道,“他们的营寨所在,我故意诈了他们,他们虽死死咬着不肯松口,但从神情细微之处来看,我们的推断应该是对的。只是这些人一直跟着青木齐,平素不用动脑,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对于东魉人内部的事情,全然不知。所以东魉人是否与赫努族有勾结,他们并不知晓。”
他说了那么多,她却似乎分了神,轻声道:“……你向来是不太喜欢用重刑的。”
“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也是没办法。”裴月臣抬眼看她,“情形不明,我本不愿你去参加婚礼,可是……”
“可是经过今日之事,我还是得走一趟。”祁楚枫笑了笑,接着他的话说,“你说的对,现今的局面来之不易,我一时气愤,说了那些狠话,除了让隆多重罚铁里图以外,毫无用处。若我再不去婚礼,隆多就会当真认为我对他们起了戒备之心,难免生出事端。所以我必须得去,还得备一份厚礼。”